次日,东京郊外,一片静谧到近乎荒凉的田园。
降职留用的山本权兵卫,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简陋马车,在颠簸坎坷的土路上行驶了数小时,终于来到一处树木掩映,门庭冷落的僻静宅邸。
这里,便是昔日名震东亚的海军大将伊东佑亨隐居之所。
宅院古朴,甚至有些破败,绿树环绕却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沉沉暮气。
山本在仆役引导下,在宅后的一方菜畦旁,找到了正在躬身劳作的伊东佑亨。
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裤脚高高卷起,沾满了湿漉漉的泥点。
满头白发稀疏而凌乱,在微风中颤抖。
腰背佝偻得厉害,几乎弯成了九十度,那双曾经在海图上指点江山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一把旧锄,缓慢而吃力地清理着杂草。
昔日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海军大将,如今看去,更像一个被岁月和生活重担压垮的寻常乡下老农,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苍老与疲惫。
山本权兵卫快步上前,几乎是踉跄着扑倒在泥泞的田埂上,声音带着哭腔与绝望:“伊东阁下!帝国......帝国海军完了!全完了啊——!”
然后语无伦次,涕泪交加地讲述了联合舰队在龙门礁的覆灭,东乡平八郎的壮烈殉国,琼州的满世界宣传联合舰队战败,以及即将旨在将帝国尊严踩入尘埃的“授俘仪式”。
“哐当——”
伊东佑亨手中紧握的锄头,脱手掉落,砸在田埂的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枯槁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颤抖起来,勉强用手撑住膝盖才没有倒下。
而其脸上的皱纹就如同干涸河床上的裂痕,在这一刻变得更深,更密,爬满了惊骇与痛苦。
伊东佑亨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东乡……连你也走了吗?帝国海军——几十年的心血,一朝尽毁啊。”
“阁下!陆军借机发难,欲置海军于死地!海军危在旦夕!帝国海疆已门户大开!陛下特旨,恳请您再次出山,挽救海军于覆灭,挽救帝国于危难啊!”山本权兵卫恳求道。
伊东佑亨缓缓地地摇了摇头,透着深深的无力感,道“老夫已是风烛残年,体衰神疲,一把即将入土的老骨头还能做什么?帝国海军...”
“不!阁下!”山本急切地抬起头,恳请道“帝国需要您的威望定鼎乾坤!海军需要您这面旗帜凝聚人心!甲午年,是您带领我们横扫黄海,击败清国,开启帝国荣光之路!如今帝国再临危难,强敌环伺,内忧外患,唯有您,能稳定军心,抗衡陆军的步步紧逼!这是陛下的旨意!是帝国的召唤!帝国不能没有您啊!海军不能没有您啊!”
“甲午荣光,陛下旨意。”听到这几个字,伊东佑亨那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的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似乎渐渐重新燃烧起来了一缕火苗。
他佝偻的腰背,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艰难地地挺直了一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陛下有命,帝国需要....老朽这把骨头义不容辞。”
……
数日后,皇居,第二次御前会议。
气氛依旧凝重。
代海军大臣伊东佑亨、陆军大臣寺内正毅、首相桂太郎、外相小村寿太郎等重臣再次齐聚。
外相小村寿太郎首先汇报了当下的国际外交形势。
琼州方面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拒绝了包括日、英、法、美等国家提出的会晤,摆足了胜利者的架子。
然而,汤绍安却在第一时间秘密会见了德国领事,相谈甚久。
同时,琼州已向各国广发“观礼”邀请,明确表示一切外交谈判,都必须在这个“授俘仪式”之后,再进行展开!
小村分析道,语气沉重:“琼州此举,用意极其恶毒!其一,旨在最大程度地公开羞辱帝国,打击我国民士气,践踏我国格尊严。其二,挟此大胜之威,在后续谈判中狮子大开口,攫取最大利益。其三,其单独密会德国,表明其可能已洞悉‘疾风’行动背后有他国的默许之。目前国际舆论对我们极为不利,皆在看帝国笑话,形势恶劣到了极点!”
“八嘎呀路!!”陆军大臣寺内正毅怒不可遏,一拳砸在身前案几上,震得茶杯乱响,“欺人太甚!此等奇耻大辱,帝国岂能忍受?那授俘仪式,分明是要将我帝国勇士的英魂钉在耻辱柱上!”
“当务之急,是确保本土安全!应该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将沿海所有重要工厂、企业、科研机构向内陆紧急迁移!同时,必须大规模扩编陆军,武装百万国民!琼州海军再强,其陆战能力必然有限!帝国要做好在本土与敌决一死战的万全准备!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容许敌人踏上帝国的土地!”
这番言辞激烈,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意味。
代海军大臣伊东佑亨虽然老迈,但思路依旧清晰,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沉声道:“寺内君所言本土防御,固属必要。然,仅仅被动挨打,龟缩于本土,绝非帝国长久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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