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在这片贫瘠的屯田营里,曾经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炎国师墨无尘,如今只是一个披着破旧羊皮袄、在土炕上苟延残喘的囚徒。
七日的绝食,并未让他寻得解脱,反而让他在饥饿的极致,嗅到了营地伙房飘来的、最原始的麦粥香气。
那是他少年时逃荒路上,唯一让他活下来的味道。
他想活了,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翻盘,只是想再真切地闻一闻,这人间的烟火气。
纸和笔被送来时,他枯瘦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根粗糙的炭笔。
油灯昏黄,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曾经洞悉人心、翻云覆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三日后,一封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急报,跨越千里,被呈送至大明新都,宣化的御书房内。
“陛下,西北急递。”内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昭放下手中的农具改良图纸,接过那份沉甸甸的信件。
拆开油布,里面并非寻常奏折,而是一沓厚厚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的手稿。
封面上,七个大字如泣如诉,又似惊雷炸响——《我为何骗了天下三十年》。
林昭的目光一凝,一旁的苏晚晴已是面色微变,凑了过来。
她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手稿中,墨无尘以一种近乎解剖的冷酷,剖开了自己的一生。
从早年仕途失意,被盘根错节的旧贵族势力看中,到他如何巧妙地利用民间零散的鬼神传说,结合上古谶纬之术,逐步构建起“天命神授”的玄冥神权体系。
他坦言,自己从未见过什么玄冥大神,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旧贵族的统治披上一件神圣的外衣,用恐惧和愚昧来禁锢百姓的思想。
“我信的不是神,”手稿中的一句话,让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我信的是人性的恐惧与贪婪。我利用它,掌控它,最终,也被它反噬。”
更令人心惊的是,手稿的最后,附上了一份长达三百余人的名单。
这些人,有的是当年协助他传播教义、伪造“神迹”的帮凶,有的则是利用神权大肆敛财、鱼肉乡里,并至今仍潜伏在各地的旧贵族残余。
其中,竟有数十人,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朝的地方官员!
“疯子……他这是要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苏晚晴喃喃自语,但旋即,她冷静睿智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看向林昭,声音果决而兴奋,“不!陛下,这不是供状,这是檄文!是一柄足以刺穿所有伪装、荡清寰宇的利剑!有它在手,比十道安民告示的圣旨都管用!”
林昭缓缓合上手稿,脸上却无多少波澜,仿佛一切尽在预料。
他沉声道:“它不仅仅是利剑,更是一面镜子。”
他当即下令:“政事堂拟旨,将此手稿全文刊刻,印刷十万册!随最新一期的《国民读本》,一同发往全国各级书院、里正、亭长手中!”
此言一出,连苏晚晴都愣住了:“陛下,如此机密……全文公布,恐会引发地方动荡!”
“动荡,是刮骨疗毒必然的阵痛。”林昭的目光扫过舆图上那一个个名字所在的州县,冷冽如刀,“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那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神使’,究竟是何等嘴脸!朕还要在每一册手稿的卷首,亲笔批注十六个字——”
他拿起御笔,在白宣纸上笔走龙蛇:
“此书非为宽恕,乃为镜鉴。若后人忘却,灾祸必重来。”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发出:“着令督察院、舆情司、内卫府,联合成立‘清源行动’特别小组,即刻按名单索骥,彻查所有涉案人员!但凡顽抗到底者,严惩不贷!但朕也给他们一条出路——”
林昭顿了顿,声音传遍大殿:“凡在旨意下达三日内,主动向当地官府坦白罪行、上缴非法所得者,一律免除罪责,只罢官免职,允其进入新成立的‘师范学院’,重新学习,重新做人!”
旨意一下,天下震动!
短短两日之内,三十七名在职的地方官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各州府衙,涕泪横流地递上自己的悔过书和贪墨的账本。
他们怕的不是林昭的屠刀,而是怕被那些自己曾经欺压过的百姓,用唾沫淹死!
他们宁愿去什么闻所未闻的“师范学院”,也不愿再面对百姓那足以将他们生吞活剥的眼神。
御书房内,气氛稍缓。
柳如是款款走来,她手中拿着一份刚刚印出的手稿样书,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陛下,墨无尘此举,可谓一举瓦解了神权最后的根基。臣有一议,或可将他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讲。”
“臣提议,邀请墨无尘亲自出镜,由舆情司录制一系列名为‘神权解密’的影像讲义,由他亲口向天下人揭示那些所谓‘神迹’背后的骗术与伎俩。”柳如是的声音充满激情,“一个谎言的缔造者,亲自来戳破自己的谎言,其冲击力,胜过我们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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