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是被琴弦断裂的脆响惊醒的。
冷汗浸透睡衣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她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指尖还残留着弓弦摩擦的触感——梦里她正拉到《流浪者之歌》最激越的段落,弓子陡然绷紧,E弦“铮”地断了,金属震颤的余音仿佛还在耳边盘旋。
“又做噩梦了?”陆寒枭被她的动静吵醒,伸手摸到她汗湿的后背,眉头拧起,“是不是又梦到拉琴了?”
林晚星没应声,只是掀开被子下床。落地时脚腕一软,差点摔倒——水肿让她的脚踝像充了气的球,踩在地毯上都觉得发飘。她扶着梳妆台站稳,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是青黑的阴影,嘴唇干裂得像要出血。
镜中倒影突然晃了晃。
恍惚间,镜子里映出的不是这间镶着金边的卧室,而是大学琴房的模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正和秦风他们挤在一张长椅上,手里转着琴弓笑骂。秦风弹着吉他,苏瑶抢过她的小提琴弓当指挥棒,说要组建“破烂乐队”,将来要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开演唱会。
“晚星!发什么呆呢?该你独奏了!”苏瑶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冰棱敲在玻璃上。
林晚星笑着举起琴弓,指尖刚触到琴弦,镜面“哗啦”碎了。
碎片里映出的,还是那间奢华却冰冷的卧室。陆寒枭递来的温水在床头柜上冒着热气,营养师配的早餐已经摆在餐车上,水煮蛋去了蛋黄,全麦面包切得四四方方,连牛油果泥都抹得像量过尺寸。
“今天的胎动数据很好,”陆寒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医生说你昨晚睡眠评分65分,比前天高了3分。”
林晚星盯着餐车上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搅。梦里苏瑶塞给她的辣条还在舌尖留着辛辣的余味,眼前这些“精准配比”的营养餐,却像一堆涂了颜料的蜡块,毫无生气。
“我想喝豆浆。”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陆寒枭愣了一下:“营养师说豆浆嘌呤高,不利于消肿。”
“我想喝。”她固执地重复,指尖抠着梳妆台的雕花,指节泛白。梦里他们在琴房偷煮豆浆,豆渣都抢着吃,苏瑶总说带点焦糊味的才最好喝。
陆寒枭沉默片刻,拿起手机:“我让厨房煮无糖的,少放些。”
他转身打电话时,林晚星又听到了“铮”的一声。
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得能辨出是琴弦绷断的声音。她猛地回头,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
“听到了吗?”她抓住陆寒枭的胳膊,声音发颤,“弦断了的声音。”
陆寒枭放下手机,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声音,你是不是幻听了?医生说孕期激素波动可能会这样,别自己吓自己。”
他的指尖很凉,像在给她做“物理降温”。林晚星看着他眼底的担忧,突然觉得很累。他永远是这样,用“孕期正常现象”解释一切,用数据和医嘱筑起高墙,却从来没想过,她听到的不是激素的谎言,是过去在求救。
早餐时,她果然听到了豆浆的香气。可端上来的瓷碗里,豆浆清得能照见人影,上面漂着几粒枸杞——营养师说“温补”。她舀了一勺,寡淡得像白开水。
“梦里的豆浆不是这样的。”她小声说。
“嗯?”陆寒枭正看着胎动监测表,闻言抬头,“什么梦?”
“没什么。”她把碗推远了些。说了你也不懂。梦里的豆浆是在宿舍楼道的电煮锅里煮的,水烧糊了,豆浆溢出来,秦风手忙脚乱地关火,苏瑶笑得直拍桌子,最后四个人分一碗焦糊味的豆浆,却喝得比蜜还甜。
那天下午,林晚星坐在阳光房里“强制休息”。陆寒枭处理公务的声音从书房传来,键盘敲击声规律得像节拍器。她盯着窗台上那盆绿萝,叶子蔫蔫的,和她一样没精打采。
突然,琴弦断裂的脆响又响了。
这次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她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手边的水杯,水洒在监测仪上,屏幕瞬间黑了屏。
“怎么了?”陆寒枭冲进来,看到黑屏的监测仪,脸色一沉,“别动,我叫医生。”
“不是的!”她抓住他的手腕,急得眼眶发红,“是弦断了!我的小提琴弦断了!”
陆寒枭的动作顿住,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语气放缓了些:“晚星,你的小提琴早就收起来了,孕期不能碰这些,你忘了?”
他以为她在说胡话。他不知道,那把琴是苏瑶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琴身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断的E弦上还缠着她当年笨手笨脚打的结。
医生来的时候,林晚星已经安静下来了。她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检查监测仪,听着他们讨论“孕期焦虑症”“激素影响”“是否需要加服镇静剂”。
陆寒枭站在医生旁边,眉头紧锁地听着,偶尔点头。阳光透过防紫外线玻璃照在他身上,却没什么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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