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溪村水煞消散的第三日,湘江终于褪去了连日的浑浊。晨光刚漫过江面,张道爷便背着行囊立在渡口,粗布道袍上还沾着晨露。村民们围着他,王阿福扛来半袋晒得干爽的鲫鱼干,李婶塞来用油纸裹着的熏腊肉,连扎羊角辫的小娃都攥着野栗子,踮脚往他行囊里塞,嘴里嘟囔着 “道爷吃”。
村长李守江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忽然拍了下大腿:“瞧我这记性!早给您寻了艘顺路的乌篷船,船主周老爹是咱村的老熟人,往清河镇送布,正好载您一程,省得您再找船。” 张道爷拱手作揖,声音里满是感激:“多谢村长周全,晚辈铭记在心。”
次日天未亮,渡口已飘着薄雾。一艘乌篷船泊在岸边,船身被江水浸得泛出深褐,船头立着个穿蓝布短打的老汉,皮肤黝黑如老树皮,正是周老爹。见张道爷来,他咧嘴笑开,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道爷来啦!快上船,顺风顺水的话,三日便能到清河镇。” 说着朝船舱喊:“阿妹,出来搭把手!”
布帘一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探出头。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辫梢系着红布绳,随着船身晃动轻轻摆着。她皮肤是江边晒出的小麦色,一双眼却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笑时眼角浮起浅酒窝,活脱脱像刚跃出江面的小鱼,透着股鲜活劲儿。“道爷好!” 她脆生生地喊,手里拎着竹篮,里面铺着荷叶,装着几颗粉嘟嘟的毛桃,“我爹说您能镇水煞,我还从没见过降妖除魔的道士呢!那水煞是不是青面獠牙,还长爪子呀?”
张道爷愣了愣。往日里,不管面对凶煞还是惶恐的百姓,他都沉稳冷静,可此刻被少女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竟莫名局促起来。他接过毛桃,指尖无意间触到她温热的手心,像被烫到般收回手,声音轻了几分:“水煞无形,是江中怨气所聚,藏在江底暗流里,唯有月浓之夜才借水汽显形,没固定模样。”
“原来是这样。” 周阿妹似懂非懂点头,却没停下追问,跟着他往船舱放行囊:“道爷,您在深山历练时,见过会说话的动物吗?村里老人说狐狸活久了能变人,是真的不?” 张道爷无奈笑了笑,耐下心讲起深山趣事 —— 如何辨瘴气、用草药赶山鼠,还有通人性的小鹿,远远望着他,等他走了才敢靠近。阿妹听得入迷,眼睛瞪得圆圆的,时不时发出 “哇” 的惊叹,船舱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湘江成了两人的天地。周阿妹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好得能在水里憋气半炷香,对湘江的草木鱼鸟熟稔于心。每天清晨,她天不亮就起身,到江边打水,顺带把张道爷换下的脏衣服洗了,晾在船头竹竿上;正午阳光最烈时,她端出凉好的绿豆汤,怕他中暑;傍晚渔船停在江湾,她就坐在船头,望着晚霞唱渔歌。
渔歌没固定词,是渔民随景编的,调子清亮婉转,像山泉流过青石,又像水鸟展翅的鸣叫。“日落西山哎,江风凉哟~渔船归港哎,鱼满舱哟~” 歌声顺着江水飘远,连芦苇丛里的水鸟都探出头,偶尔轻叫两声,像是应和。
张道爷通常坐在船尾磨桃木剑,可每当阿妹的歌声响起,他的动作就会放缓,目光越过船身落在她的背影上。晚霞把她染成暖红色,麻花辫垂在肩头,江风拂起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一刻,他心里会泛起从未有过的柔软,像初春江面上融化的冰,慢慢化作温水。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道士当清心寡欲,不可为儿女情长所困,否则乱道心,误修行。” 可此刻,他却贪恋这份温暖 —— 有阿妹的渔歌,有周老爹的笑声,有湘江的流水声,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似乎比云游斩妖更让人安心。
阿妹的心思,比湘江的水还澄澈。她喜欢跟在张道爷身边,看他画符时微蹙的眉,专注的眼神,握朱砂笔的手稳而有力,黄纸上的符文一笔呵成,透着威严;她也爱听他讲各地风土人情,每当他说起陌生城镇,她就睁大眼睛想象,小声说:“道爷,以后我也想去您说的那些地方看看。”
一次船行至芦苇荡,江面上飘着薄雾,岸边泥地长着不少草药。阿妹突然拉着张道爷的袖子,指着一丛草兴奋道:“道爷您看!那是止血草!我娘教过我,磕着碰着了嚼碎敷上,半天就能止血。” 张道爷顺着看过去,草叶厚实,边缘呈锯齿状,正是常用的止血草药。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泛黄的草药图谱 —— 那是师父所传,记载着上千种草药。他翻开图谱,轻声说:“这草学名‘景天’,既能止血,还能清热解毒。你看它叶片边缘有细锯齿,根须肉质,掰开是白色汁液,以后见了就能认出来。”
阿妹凑过去,脑袋轻轻挨着他的肩膀,认真看着图谱。江风拂过,带来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 那是她用江边皂角洗的头发,没有胭脂水粉的浓烈,只有清新的草木气息,悄悄钻进张道爷鼻尖。他心里一动,像有小鼓轻敲,悄悄往旁挪了挪,却没敢抬头,目光紧紧盯着图谱,假装还在讲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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