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夜话,父子交心,朱雄英能感觉到自己与父亲朱标之间的纽带更加紧密,也更为默契。朱标开始有意识地让他接触一些非核心但颇具代表性的政务文书,一方面增长见闻,另一方面也是观察他对具体事务的见解。
这日,朱雄英在文华殿读完书,回到东宫偏殿自己的书房,案头已摆放了几份朱标让人送来的抄录奏章。其中一份,是关于两淮盐运使司的例行岁入汇报。
盐,自管仲变法以来,便是国家财政的命脉之一。大明立国,同样继承了前代的盐铁专卖制度,两淮盐场更是天下盐利之冠。奏章之上,罗列着各项数据:产盐量、引额(销售配额)、课税银两……数字庞大,看似一切如常,岁入甚至比去年略有增长。
然而,朱雄英的目光却停留在几个不起眼的细节上:盐引积压数量比去年增加了近两成,盐场灶户(制盐户)逃亡事件记载了十余起,另有一笔用于“抚恤灶户、修缮盐场”的额外开支,数额不小,理由却语焉不详。
这些细节,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礁。积压盐引,意味着盐的生产和销售环节可能出现了问题,要么是产大于销,要么是运输或销售渠道阻塞。灶户逃亡,则直接动摇了生产基础,若非活不下去,这些世代依附盐场的灶户绝不会轻易逃离。而那笔含糊的额外开支,更让人心生疑窦。
朱雄英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融合的后世灵魂,对于经济运行的规律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盐政之弊,古已有之,无非是官商勾结、盘剥灶户、私盐泛滥等沉疴。但具体到眼前这份奏报,问题究竟出在哪个环节?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去找朱标,而是唤来了小柱子。
“小柱子,你去尚膳监,或者找相熟的内官,打听一下。就说我近日读书,对民生经济有些兴趣,想知道如今市面上,官盐价格几何?与往年相比,是涨是跌?品质如何?可曾听闻有什么……‘杂色盐’流通?”他刻意用了“杂色盐”这个相对隐晦的词,指代可能存在的私盐。
小柱子如今对这位皇长孙殿下已是心悦诚服,闻言立刻领命而去。他年纪虽小,但在宫廷底层厮混,自有一套打听消息的门路。
不过半日,小柱子便带回了一些零碎却关键的信息:据采买的太监说,今年南京城内的官盐价格比去年涨了近三成,而且盐色有些发暗,杂质似乎多了些。此外,隐约听闻城外有些百姓,会偷偷购买一种来自江北、价格便宜不少的“白土盐”,虽不如官盐纯净,但胜在价廉。
官盐价涨质次,私盐(白土盐)盛行!
朱雄英心中豁然开朗。这两条信息,与奏章上那些不起眼的细节相互印证,几乎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图景:两淮盐政,恐怕已是弊病丛生!官吏、盐商层层盘剥,导致灶户逃亡,生产受损,官盐成本上升、质量下降,进而导致官盐滞销(积压盐引),百姓转而购买价格更低的私盐,形成恶性循环!那笔含糊的“抚恤修缮”开支,极可能就是被中饱私囊的借口!
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这不仅仅是贪腐,更是在动摇国本!盐利锐减,直接影响国库收入;私盐泛滥,则冲击朝廷专卖权威,滋生黑市和地方豪强势力!
此事,必须让皇祖父知晓!但如何上报,却需要技巧。他不能直接说自己派人打听了市井消息,那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他需要找一个更稳妥的切入点。
机会很快再次降临。几日后,朱元璋又在文华殿考教诸皇子皇孙学问,问及《食货志》与国家财政的关系。几位年长的皇子引经据典,谈论赋税、漕运,虽言之有物,却未免流于空泛。
轮到朱雄英时,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向朱元璋躬身一礼,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求知欲:
“皇爷爷,孙儿近日翻阅一些地方奏报,偶见两淮盐课之事,心中有些不解,想请教皇爷爷。”
“哦?有何不解?”朱元璋对于孙儿关注实务已然习惯,饶有兴趣地问道。
“奏报言道,两淮盐场去岁产量与引额皆足,课税亦略有增长,看似一片大好。”朱雄英先是肯定了表面数据,然后话锋一转,“然,孙儿注意到,其积压未售之盐引,较前年竟增两成有余。孙儿愚钝,心想,若盐产丰足,为何会积压难售?莫非是百姓用盐少了?可我大明人口滋生,此理不通。”
他顿了顿,继续抛出疑问:“再者,奏报中提及灶户逃亡十数起,并有一笔数额不菲的‘抚恤修缮’之款。孙儿记得,《史记·货殖列传》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灶户世代以此为生,若非利尽而害至,何以弃家业而逃?而这笔抚恤款,若真能安抚灶户、修缮盐场,为何逃亡之事仍屡禁不止?孙儿百思不得其解,仿佛……仿佛这奏报之上,光鲜的数字之下,隐藏着一些未曾言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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