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究没下,天却更阴了。
扬州城的盐市,在城南。一条不长的街,两边全是盐铺。铺子都不大,门脸旧,招牌也旧,但生意从来好。扬州人离不开盐,做饭要盐,腌菜要盐,就连走江湖的汉子,身上也要揣一小包盐,受伤了撒在伤口上,能止血。
盐价,从来是二十文一斤。
不多不少,二十年没变过。
但今天变了。
辰时,盐市刚开。
陈家的“隆昌盐铺”先挂出牌子:今日新盐,十八文一斤。
牌子是红纸黑字,贴在门口,很显眼。买盐的人看见了,都愣住。十八文?比市价低了两文。有人不信,进去问,伙计点头:“是,十八文。陈老爷说了,让利于民。”
消息传得快。
不到一炷香工夫,整条盐市都知道了。
李家的“万丰盐铺”在街对面,掌柜姓钱,是个精瘦老头。他站在门口,看着“隆昌盐铺”门口越排越长的人,脸色铁青。
“挂牌子,”他对伙计说,“十七文。”
“十七文?”伙计一惊,“掌柜的,这……”
“让你挂就挂!”钱掌柜瞪眼。
牌子挂出去了。
红纸,黑字:今日特价,十七文。
排队的人骚动了。有人从陈家的队伍里跑出来,挤进李家的队伍。十七文,比陈家还低一文。
陈家的伙计看见了,跑进去报信。
不到半刻钟,陈家的牌子换了:十六文。
李家的牌子也跟着换:十五文。
陈家的牌子又换:十四文。
李家的牌子又换:十三文。
陈家的牌子不动了。
李家的牌子也不动了。
十三文,是底线。再低,就赔本了。
但盐市已经乱了。
买盐的人像疯了一样,挤在两家铺子门口,抢着买。你推我,我挤你,骂声,哭声,喊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周家的“文昌盐铺”在街尾,一直没动静。
周文昌坐在铺子后堂,端着茶杯,手很稳,但眼神很冷。
“老爷,”掌柜小声说,“咱们……要不要也降?”
“降什么?”周文昌放下茶杯,“让他们斗。斗得越凶,死得越快。”
“可……”
“可什么?”周文昌抬眼,“盐价降到十三文,一斤赔七文。陈家有多少盐?李家有多少盐?他们能撑几天?”
掌柜不说话了。
周文昌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街上的混乱。
“让他们斗,”他低声说,“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就该咱们上场了。”
消息传到金鳞饭庄时,韦小宝正在吃早饭。
一碗白粥,一碟酱菜,两个馒头。他吃得很慢,很细,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双儿站在他身边,汇报盐市的情况。
“陈家降到十四文,李家降到十三文,”她说,“周家没动。买盐的人把两家铺子挤满了,盐快卖光了。”
韦小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十三文,”他笑了,“一斤赔七文。李万年这是要拼命啊。”
“陈家呢?”
“陈文亮不傻,”韦小宝说,“降到十四文,是他的底线。再低,他舍不得。但他不会认输,他会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什么地方?”
“盐引,”韦小宝说,“李家的盐引,大部分是走漕运。陈家的盐引,有一部分走黑码头。如果漕运那边出点问题……”
他没说下去,但双儿懂了。
“咱们呢?”她问。
“咱们,”韦小宝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运河,“买盐。”
“买盐?”
“对,”韦小宝转身,看着她,“陈家卖十四文,李家卖十三文,咱们就按十三文买。他们卖多少,咱们买多少。”
“可咱们买那么多盐做什么?”
“囤着,”韦小宝笑,“等他们没盐了,扬州城缺盐了,咱们再拿出来卖。到时候,就不是十三文了。”
“那是多少?”
韦小宝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四十文,五十文。看情况。”
双儿眼睛亮了。
“可……”
“别担心,”韦小宝拍拍她的肩,“银子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但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接下来的三天,扬州盐市像一锅越煮越沸的汤。
陈家降到十三文,李家就降到十二文。陈家降到十二文,李家就降到十一文。陈家停了,李家就停在十一文。
但买盐的人发现,盐越来越少。
陈家的铺子,每天只开两个时辰,卖完就关。李家的铺子,也是每天只开两个时辰,但排队的人更多,常常有人排了半天队,轮到的时候,盐卖完了。
周家的铺子一直没降价,但也没人买——十一文的盐不买,谁买二十文的?
盐市,渐渐空了。
第四天,陈家的铺子没开。
第五天,李家的铺子也没开。
第六天,周家的铺子开了,但门口挂的牌子是:今日无盐。
扬州城,开始缺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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