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走在野道上,天刚亮。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湿气。他肩上的铁刀很沉,左手一直按在腰间铜锁上。那块铜锁贴着皮肉,已经被体温焐热。
他没停过脚。一夜疾行,鞋底磨破,脚掌发烫。但他不能停。孙巧言说马车去了玉脊岭,途经阆中老槐客栈。那是必经之路。
太阳升起时,他看到了客栈。三间瓦房,门口挂着褪色布招,写着“歇脚打尖”四个字。院墙低矮,木门半开。一只狗趴在门槛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趴下。
他走进院子。堂内没人说话,只有灶台边传来烧水的响声。几张木桌零散摆着,碗筷未收。他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盯着所有穿素色衣服的人。
廊下有人汲水。
是个女子,背影瘦弱,穿着洗得发白的素布衣。她左手提桶,动作缓慢,肩膀微微晃。杜守拙呼吸一紧。那个姿势,和清漪一模一样。
他冲过去。
一步跨到她身后,右手猛地抓住她手腕。女子惊叫,水桶落地,水洒了一地。她转身,脸上有疤,眼神惊恐。
不是清漪。
他还来不及松手,身后传来吼声:“住手!”
一根木棍砸在他肩上。他踉跄一下,没倒。回头看见一个胖掌柜,手里举着棍子,脸涨得通红。
“你干什么!这姑娘三天前就死了!你还敢碰?”
杜守拙没动。他的眼睛还在看那女子。她缩在墙角,抖着手臂,嘴里低声念着什么。
“你说她死了?”他问。
“死了!”掌柜指着屋里,“就在东屋床上咽的气,我亲眼见的!现在是她妹妹来替班,长得像,可人不一样!你再动手,我就报官!”
杜守拙没理他。他低头看自己刚才抓过的地方。女子手腕内侧有一道红印,像是旧伤压出来的。他蹲下,手指轻轻擦过地面。水迹里混着一点暗红,还没干透。
他凑近闻了。
一股味道钻进鼻子。辛香,微苦,带着点药膏的闷味。他闭了一下眼。
川乌、白芷,还有母亲熬药时加的草根。清漪十二岁摔伤腿,躺在床上三个月。那段时间,家里天天熬这个药。他每天给她换布条,气味渗进了记忆里。
十年了。他再没闻到过。
他慢慢站起来,看着掌柜:“你们换了人。”
“什么换了人?胡说八道!”
“你们把她藏起来,找个人顶替。”他声音不高,“可你们没洗干净地上的药味。”
掌柜脸色变了。他后退半步,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地方来往客人多,谁管你姐姐妹妹?你再闹事,我真叫人了。”
杜守拙不争。他走到院中空地,把铁刀插进泥里。刀身入土半尺,稳稳立着。他盘腿坐下,背对着屋子,面朝大门。
“我不走。”他说,“你们能换一次,就能换第二次。我等下一个。”
掌柜站在原地,没动。他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杜守拙,转身进了屋。门关上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
杜守拙闭着眼,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脚步声来回走了几趟,然后停下。有人在低声说话,听不清内容。他没睁眼,也没动。
左手按在铜锁上。那块铜锁还贴着皮肤,温温的。他想起昨夜拼合的两片铜锁,中间刻着“清漪”二字。那一瞬间,他以为快找到了。
可现在,他又坐在陌生院子里,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背影。
他不怕等。
他怕的是,等来了人,却不是她。
太阳升到头顶。阳光照在刀背上,反射出一道光斑,落在他脸上。他没躲。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滑过疤痕,滴在地上。
院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近,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走远。
他没睁眼。
屋里的门开了条缝。掌柜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又缩回去。片刻后,两个伙计走出来,端着水盆和抹布,蹲在门槛边擦地。
他们用力刷着那一小片暗红。一遍又一遍,直到地面发白。最后泼上清水,水顺着斜坡流出去。
杜守拙睁开眼。
他看着他们收拾完东西,回屋关门。整个过程没人看他一眼。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泥土被压出一个人形凹痕。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湿泥。
然后他抬头,望向屋檐。
那里挂着一块布帘,风吹着,轻轻晃。帘子边缘有些磨损,像是经常被人掀开。他盯着看了很久。
忽然,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里堆着柴火,旁边有个废弃的鸡笼。他拨开稻草,发现下面压着一片碎布。
素色,洗得发白。袖口位置,绣着一朵花。
五瓣,红心。
山茶。
他捏起布片,凑近鼻端。
药味更浓了。
这不是新留下的。布上有灰,说明藏了几天。可气味还在。清漪用的药膏,渗进了布丝里,没被洗掉。
他把布片收进怀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屋子。
他回到刀边,重新坐下。这次他没闭眼,而是盯着那扇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血泪大巴山请大家收藏:(m.20xs.org)血泪大巴山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