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的惊报声还在殿梁间回荡,慕清绾已冲至谢明昭身侧。他扶着蟠龙柱的手指节泛白,额角冷汗顺着眉骨滑下,在烛光里拉出一道湿痕。她袖中凤冠碎片烫得几乎握不住,那热度不是来自金属,而是某种活物般的搏动,正与殿心青铜棺渗出的血丝遥相呼应。
“陛下!”她伸手去扶,寒梅暗卫刚要上前,却被她一个眼神拦住。她的掌心贴上谢明昭后背,隔着冕服能感觉到肌肉在抽搐。“蛊毒反噬了。”
谢明昭没答话,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闷哼。他胸口起伏剧烈,龙纹玉佩悬在腰间,表面竟蒸腾起一层肉眼可见的白气,像是被无形之火炙烤。他抬手想按住心口,手臂却猛地一颤,整条右臂瞬间青筋暴起,皮肤下似有虫蛇游走。
慕清绾心头一紧。前世冷宫夜半,她就是听着这种皮肉之下蠕动的声音惊醒的——那是噬心蛊苏醒的征兆。
她不再犹豫,一把扯下凤冠碎片,掀开谢明昭衣襟,将碎片直接压在他心口。蓝光乍现,不似火焰,却如深潭水波流转,顺着玉佩边缘蔓延开来。谢明昭身体剧震,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嘶鸣,随即喘息骤然平稳。
碎片贴着皮肤,竟能感知到那蛊虫的动静。它原本盘踞于心脉之上,此刻却像遇火的冰霜,缓缓退缩。慕清绾不敢松手,指尖仍抵着碎片背面,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片刻后,光芒渐弱,碎片温度回落。谢明昭靠着柱子缓缓滑坐下去,呼吸虽乱,却已不再抽搐。他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留下一圈淡淡的灼痕,形状与凤冠碎片完全吻合。
“你……做了什么?”他声音哑得厉害。
“我不知道。”慕清绾收回手,指尖发麻,“我只是试了。它在退,是真的在退。”
谢明昭盯着自己掌心残留的热意,忽然抬眼:“再试一次。”
她摇头:“碎片只能镇一时,若无后续手段,蛊虫会反扑更烈。”
“那就让它来。”他撑地起身,动作缓慢却不容置疑,“刚才那一瞬,我清楚感觉到——它怕你这块碎片。”
慕清绾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碎片平托于掌。谢明昭解下龙纹玉佩,放在她另一只手上。两件信物相距不过寸许,空气中忽然响起极低的嗡鸣,像是古琴弦震动的余音,又似蜂群振翅的频率。
她将两者轻轻靠近。
玉佩边缘浮现出细密金纹,如同苏醒的血脉,与碎片上的古符逐一咬合。蓝光再度亮起,这次更为稳定,映得两人脸上光影浮动。谢明昭闭目感受,眉头渐渐舒展。
“这不是压制。”他睁开眼,目光锐利,“是克制。就像刀入鞘,火归炉。”
“同源之器。”慕清绾低声说,“先帝留下的东西,本是一体。”
谢明昭盯着那对交辉的信物,忽然道:“你流过血吗?”
她一怔。
“白芷说过,执棋者心头血可破邪蛊。”他看着她,“试试。”
殿内死寂。三皇子昏迷在地,青铜棺渗血未干,而他们正在用未知之力对抗一场早已埋下的杀局。慕清绾知道这有多险——若血无效,蛊毒反噬必夺其命;若有效,她也将耗损元气,再难应对后续变数。
但她还是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碎片中央。
血珠未散,瞬间被吸收。碎片骤然升温,蓝光暴涨,连玉佩都随之共鸣,发出清越一响。她迅速将其覆上谢明昭心口。
这一次,光芒持续了足足十息。
谢明昭仰头靠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他睁眼看向她,眼中翻涌着震惊与确信交织的情绪。
“真的……压住了。”他喃喃,“你的血,能断它的根。”
慕清绾收回手,脸色微白。碎片冷却,静静躺在掌心,表面残留一丝暗红血痕。她望着那痕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不是偶然的克制,而是命运早定的制衡。
“长公主用母蛊控人,靠的是血脉相连者的精气。”她声音冷静下来,“可她忘了,有些血脉,天生就是蛊的克星。”
谢明昭凝视她许久,忽而低笑一声:“所以你是执棋者,我不是。”
“你是帝王。”她抬眼,“但破局的人,得是能触碰天命之人。”
他没反驳,只将玉佩重新系回腰间,动作迟缓却坚定。两人并立于御案旁,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那张脸依旧扭曲,右眼角胶质脱落处露出空白肌肤,像是被人撕去面具的傀儡。
“沈婕妤是替身,他是药人。”谢明昭缓缓道,“接下来是谁?五皇子?还是……朝中那些突然倒向昭阳宫的大臣?”
“母蛊在宫中。”慕清绾望向青铜棺,“这口棺材不是空的。它曾装过人,而且是活生生被封进去的。”
谢明昭眸色一沉:“谁会被放进三皇子寝殿的地下?”
“一个能代替他的人。”她说,“或者,一个本该是他的人。”
殿外夜风穿廊,吹得烛火摇曳。谢明昭忽然伸手,将她腕间碎片轻轻托起,与自己玉佩并置眼前。两者之间仍有微弱共鸣,像是沉睡中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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