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来来来,让一让啊,小心倒车.......”
第二天一早,凌哲是被窗外施工车,嘈杂的喧闹声吵醒。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刺得他眼睛发胀。
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脖子和肩膀僵硬得像是生了锈。他冲了个热水澡,水流很急,打在皮肤上微微发痛,却没能完全冲散脑海里那些盘旋的碎片——周启明欲言又止的神情,那个薄薄的信封,还有耳机里苏芮疲惫又带着某种遥远困惑的声音。
他看着镜子里挂着水珠、眼底带着血丝的脸,用力抹了一把。“别想了”,他对自己说,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冷气飕飕地往脖子里钻,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
新来的甲方负责人王总,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利落套装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时,都带着一种高效的审视。她语速很快,几乎没给凌哲团队太多解释的机会,就用激光笔点着投影幕布,将几个月的心血批得一无是处。
“概念陈旧,形态缺乏冲击力,完全无法承担城市新地标的期望。”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银针一样刺在神经上。
“我们要的是能让人记住,能引发讨论甚至共鸣的东西,而不是这种……温吞水的装饰品。”
凌哲坐在那里,能感觉到旁边阿斌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自己则只是默默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这意味着之前所有的构思、无数次的修改和调整,全部归零。
会议结束时,王总走到凌哲面前,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那种职业化的距离感依旧存在。
“凌老师,我知道这个决定可能有些突然,也理解您和团队的付出。但中央,市里对这个项目有很高的期待和要求,希望它能成为真正代表城市精神,符合文化复兴,能面向国际宣传,属于真正东方独有的,具有东方智慧美学的作品。您的专业能力我们毫不怀疑,期待您能带来让我们眼前一亮的新方案。”
凌哲勉强牵动嘴角,点了点头,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更多声音。
“看见了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就直接烧到家门口了。”走出会议室,阿斌压低声音,脸上满是郁闷,“接下来有的熬了,哥们儿。”
整个下午,凌哲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窗外的天空从明亮的蓝色渐渐变成灰白,最后染上黄昏的暖色调,但他浑然未觉。面前摊开的素描本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空白,废弃的纸团在脚边越堆越多。他试图捕捉王总口中那种“城市精神”和“东方智慧”,但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湿透的棉花,任何想法都沉重得无法漂浮起来。现实的重量如此具体,压得他喘不过气,暂时将昨夜那些虚无缥缈的疑虑挤到了角落。
傍晚,阿斌打电话来叫他出去吃饭,说喝两杯放松一下。凌哲看着屏幕上扭曲的草图线条,只觉得胃里像是堵着什么,毫无食欲。“不去了,没心情,你们吃吧。”他挂了电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他泡了碗方便面,热腾腾的蒸汽暂时模糊了视线。他端着面坐到工作台前,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个紧闭的抽屉。
“……‘现实’这东西,可能比我们想的要……有弹性得多……”苏芮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轻轻响起。
弹性?他看着自己画纸上那些僵硬、挣扎的线条,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的现实,是甲方不容置疑的意见,是推倒重来的工作量,是下个季度的房租和不断透支的精力,坚硬得像混凝土,哪来的弹性?
想到这,他拉开抽屉,又拿出了那个白色的信封。他没有取出存储卡,只是用手指反复摩挲着光滑的表面。苏芮为什么会特意提到“云雾山”?那个地方,他们几年前一起去过,印象里只是雾气缭绕的石阶和寻常的山景。难道她后来是又去了?还是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这个念头像水底的泡泡,刚冒头就被他按了下去。
别瞎想了,他对自己说,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把新方案做出来。周启明也许只是承受不住打击,苏芮的录音可能只是压力下的情绪宣泄……
他正准备把信封塞回去,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钉在对面板子上的那张城市地图——标注着云雾山区域的角落——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地图稳稳地钉在那里,四个图钉牢固,纸张平整。工作室里窗户紧闭,连一丝风都没有。
是长时间盯着屏幕导致的视觉疲劳?还是楼下又有重型卡车经过引起了微不可察的震动?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片区域,足足过了十几秒,没有任何异常。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定是太累了,神经太过紧绷。他几乎是有些气恼地将信封重新塞回抽屉深处,用力推上。
临睡前,他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划出的光带。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而真实,带着一种麻木的活力。然而,就在他准备拉上窗帘的那一刻,他的动作顿住了。
对面“梦乐园”AR公司大楼光滑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霓虹灯破碎的光影。就在那一瞬间,那些扭曲的光斑似乎极其短暂地凝聚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无法用任何几何图形描述的、怪异而陌生的符号轮廓,随即又迅速消散,还原成杂乱的光点。
凌哲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他死死盯着那片玻璃,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酸涩涌上,泛起生理性的泪光。那片玻璃再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沉默地映照着都市的夜景。
他最终还是拉上了窗帘,将自己隔绝在狭小的空间里。躺在沙发上,黑暗中他反复告诉自己,是错觉,是压力太大了,是光影巧合。但内心深处,那个被强行压抑的念头再次浮现:也许,苏芮所触碰到的那个“有弹性”的边界,并非虚妄,它正以一种悄无声息、难以捉摸的方式,缓缓渗透进他以为坚固无比的世界。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某个地方,一个微小的信号标记,伴随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涟漪,在他工作室的大致坐标上,轻轻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在庞大的数据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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