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雨轩的位置，确实如露柚凝所感知的那般偏僻。
它坐落在靖王府的西北角，紧邻着一段高大的府墙，墙外似乎是一条少有人行的巷弄。院子不算小，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带着一个小巧的花园，园中有一口活水井，几株半枯的老梅，显得颇为寂寥。
好处是，足够安静。除了每日定点送来饭食和必需品的两个粗使婆子，以及一个负责打扫庭院、沉默寡言的老苍头，几乎无人踏足此地。仿佛王府主人已经彻底遗忘了这个刚刚娶进门的正妃。
这正是露柚凝眼下最需要的。
惊蛰却对此愤愤不平，几次想去找管家理论，都被露柚凝淡淡拦下。
“清净些不好吗？”她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从将军府带来的、讲述本朝风物志的闲书，目光却落在院中那口井沿长满青苔的水井上，“总好过日日被人盯着，虚与委蛇。”
“可是小姐，他们这分明是怠慢您！您可是皇上亲旨册封的靖王正妃！”惊蛰替她斟上一杯热茶，仍是意难平。
露柚凝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面容。“正妃的名头，在这王府里，或许还不如柳如烟一句温言软语有用。”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虚名而已，不必在意。”
她真正的注意力，早已放在了更实际的地方。
抵达尘雨轩的第二日，她便以“需要静养，不喜打扰”为由，让惊蛰设法换掉了王府派来的那两个眼神闪烁的粗使婆子，换成了两个看起来老实木讷、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至于那个扫地的老苍头，耳背眼花，倒是无需更换。
接着，她亲自勘察了整个院落。正房被她分为寝居、书房和一间僻静的净室。她将惊蛰安置在东厢房靠近正房的一间，以便随时呼应。西厢房则暂时空置，堆放着她那数量惊人却华而不实的嫁妆箱笼。
最重要的，是那口井。她仔细检查了井水，水质清冽，是活水。这让她心下稍安，至少饮水无忧。她甚至让惊蛰悄悄弄来几个大缸，放在僻静处，接满雨水，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您要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陆续送到了。”这日午后，惊蛰悄声禀报，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兴奋与谨慎，“药材都是上好的，按您的吩咐，混在日常用度的采买里，分多次运进来的，没人起疑。就是那些要打造的精细物件，铁匠铺的老师傅说需要些时日。”
露柚凝点点头：“无妨，慢慢来，稳妥第一。”她打开惊蛰搬进来的几个看似装着普通布料和丝线的箱笼，下层果然分门别类地藏着各种药材，品相极佳。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心中略定。
有了这些，她的底气便足了几分。
接下来的日子，露柚凝过起了近乎隐居的生活。每日清晨，她会在院中慢走片刻，活动筋骨，暗中观察王府的守卫换班规律和四周环境。
其余时间，她多半待在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摆弄那些药材。
她将一部分药材研磨成极细的粉末，分装进特制的、带有夹层的香囊和荷包里。有些是止血消炎的，有些是安神助眠的，还有些是解毒催吐的。
她甚至尝试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材料，提纯出浓度更高的酒精用于消毒，虽然过程繁琐，效果也远不及现代，但总比没有强。
那些需要定制的器械图样，她画得极其小心，标注的尺寸和要求也尽量模糊化，避免引人怀疑。
在这个时代，过于超前的东西，带来的可能不是便利，而是灾祸。
偶尔，她也会拿起针线，却不是绣花鸟虫鱼，而是用韧性极佳的丝线，在一些不起眼的衣角、袖口内侧，缝制出几个小巧隐蔽的暗袋，用来存放银针、药粉或细小刀具。
惊蛰起初对她家小姐这些“古怪”的行径十分不解，但看着露柚凝那专注而沉静的侧脸，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她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细心地帮小姐打掩护，将尘雨轩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这期间，柳如烟倒是来过一次。
那日午后，她带着两个丫鬟，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笑吟吟地出现在院子门口，说是特地送来一些王府厨房新做的点心，给王妃姐姐尝尝鲜。
露柚凝正在净室分装药粉，闻报后，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一切，净了手，才缓步走出。
“柳姑娘有心了。”她站在正房门口，并未邀请柳如烟入内，语气疏离而客气。
柳如烟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更显娇嫩。她目光飞快地扫过略显寂寥的庭院，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脸上却堆满关切的笑容：“姐姐住得可还习惯？这里许久未住人，怕是有些冷清简陋了。妹妹已吩咐下去，若姐姐缺什么，定要及时添置。”
“一切都好，不劳柳姑娘费心。”露柚凝淡淡道。
“那就好。”柳如烟示意丫鬟将食盒递给惊蛰，又柔声道，“王爷近日腿疾又有些反复，心情不大爽利，若有怠慢姐姐之处，还望姐姐多多海涵。王爷他……其实心地是极好的，只是被病痛折磨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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