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七年的江南春暮,雨水格外的稠密。不似盛夏暴雨的酣畅淋漓,这雨丝细密、绵长,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阴冷,无休无止地从铅灰色的天幕飘洒而下,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氤氲朦胧的水汽之中。姑苏城外,寒山脚下,一座名为“听雨”的别院,便静静地伫立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雨帘里,黑瓦白墙,如同画家笔下的一抹淡墨,寂寥得几乎要与这山水雨色融为一体。
夜色渐浓,别院内的灯火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模糊而摇曳的影子,却驱不散这沁入骨髓的寒意与孤清。
寝阁内,周云羲(阿尔丹)裹着一件厚重的雪狐裘,蜷缩在临窗的软榻上。窗户开着一道细缝,带着湿冷草木气息的夜风钻进来,吹动了榻边小几上灯盏的火苗,也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透明感。她并非在赏雨,而是需要这冰冷的空气来压制体内那蠢蠢欲动、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寒意。
寒毒又发作了。
这股自她出生起便盘踞在经脉骨髓深处的极致阴寒,如同附骨之疽,平日里尚能凭借药物和意志勉强压制,但每逢这种连绵阴雨天气,或是她心神波动之际,便会疯狂反扑。此刻,那寒气正沿着她的奇经八脉肆虐,所过之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骨骼缝里都透出针扎般的刺痛。她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参茶,指尖冰冷僵硬,几乎握不住那温润的瓷杯,长长的睫毛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因痛苦而渗出的冷汗凝成的霜花。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目光没有焦点。十七年了,自从有记忆起,她的人生便与这种无休止的寒冷和痛苦为伴。母后(沈清漪)告诉她,这是宿命,是代价,源于她那神秘莫测的冰裔血脉,也源于更久远之前的恩怨纠缠。这座江南别院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的庇护所,将她与外面的世界,与那些可能觊觎她特殊体质、或与她身世相关的危险隔绝开来。可这种隔绝,带来的不仅是安全,还有深入骨髓的孤独。她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困在这精致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对抗着体内的冰寒,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解脱。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周云羲放下茶杯,用手帕捂住嘴,单薄的身子因痛苦而微微颤抖。咳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脆弱。侍女挽月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满是担忧:“殿下,窗边风大,还是关上吧。您今日气色很不好,胡先生开的药还在煎着,奴婢再去催催。”
周云羲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关上门窗,只会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寒毒的喧嚣。她需要外界的寒冷来分散注意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与风雨声截然不同的异响,穿透雨幕,隐隐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像是……重物拖行、夹杂着压抑喘息的声音?还有……兵器轻微刮擦石板的细响?
别院地处偏僻,入夜后极少有人迹,更遑论是这样的雨夜。周云羲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侧耳细听。她的灵觉因常年与寒毒对抗,远比常人敏锐。
“挽月,外面是什么声音?”她的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带着一丝沙哑。
挽月也凝神听了片刻,脸色微变:“奴婢听着……像是从后园竹林那边传来的?这天气,会不会是……”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劲装、神色警惕的护卫已快步走到寝阁外廊下,隔着门帘低声禀报:“殿下,后园有异动!似乎有人闯入,触动了机关,像是受了重伤。属下已派人前去查看。”
果然!周云羲的心微微一沉。平静了多年的别院,终究还是被打破了。是冲着她来的吗?是母后信中提醒的“风波”,还是……单纯的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必须弄清楚。“务必小心,探明情况,若只是误入的流民,给些银钱打发了便是。若是……” 她顿了顿,声音转冷,“若有歹意,擒下再审。”
“是!”护卫领命而去。
寝阁内重归寂静,但气氛已变得截然不同。挽月紧张地握紧了手,周云羲则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只是这一次,那目光里不再是空洞的忍受,而是锐利的审视与警惕。体内的寒毒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变故,翻腾得更加厉害,冰冷的痛楚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让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雨声似乎更急了,敲打着屋檐窗棂,也敲打在人心上。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先前那名护卫去而复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殿下,人已制住。是个年轻男子,伤得极重,昏迷不醒。看衣着打扮和随身兵刃,不似普通百姓,倒像是……江湖人。他闯入的方向,正是朝着内院来的。”
江湖人?重伤昏迷?周云羲的眉头蹙得更紧。这绝非巧合。
“人在何处?”
“暂时安置在西厢的杂物房里,已搜过身,除了一柄断剑和一些散碎银两,别无长物。那断剑……”护卫迟疑了一下,“样式古朴,不似凡铁,但已残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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