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华中毒案引发的雷霆风暴,在銮仪卫的血腥清洗和内务府的大换血中,看似渐渐平息。那名“畏罪自尽”的广储司管事太监,用一封含糊的认罪书和一条性命,为这场骇人听闻的宫廷投毒案画上了一个仓促而诡异的句号。皇帝萧景琰以铁腕手段迅速稳定了局面,内务府贪腐网络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数十名中低层官员落马,牵连甚广,朝野为之震动。
在这场风暴中,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协查内务府账目,虽未直接揪出幕后元凶,却凭借之前积累的线索和核查的细致,为皇帝的整肃提供了关键的方向和证据。于是,一道晋封的旨意如期而至:婉嫔沈氏,晋为从四品婉仪,赐协理宫务之权,位同嫔主。
旨意颁下时,我正坐在永寿宫书房内,窗外是暴雨过后的澄澈天空,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德忠亲自前来宣旨,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跪在地上,听着那代表着荣宠与地位的词句,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沉甸甸的。
“臣妾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叩首谢恩,声音平静无波。
晋位婉仪,协理宫务。这看似是踏入后宫权力核心的标志性一步,是皇帝对我“功劳”的肯定与奖赏。但我知道,这更是一道催命符,是将我彻底绑上皇帝战车、再无退路的明确信号。从今往后,我将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默默观察的“婉嫔”,而是必须站在明处,直面各方明枪暗箭的“沈婉仪”。
高德忠宣旨完毕,脸上带着惯有的、看不出深浅的笑意:“恭喜婉仪娘娘。皇上口谕,娘娘新晋,诸事待兴,永寿宫稍显狭小,特赐居长春宫西配殿,三日后迁宫。”
长春宫西配殿?!我心中猛地一凛!那是紧邻苏容华所居侧殿的宫苑!皇帝竟将我安置到刚刚经历过血雨腥风的长春宫?这是何意?是让我就近“照顾”仍在病中的苏容华?还是……要将我置于太后眼皮底下,作为制衡的棋子?亦或是,让我这个“功臣”,去镇住那片弥漫着阴谋与死亡气息的宫苑?
“臣妾……领旨谢恩。”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叩首。圣意难违,更何况是这种带着明显试探与布局的旨意。
高德忠走后,挽月等人脸上才露出真实的喜悦,忙着准备迁宫事宜。而我,独坐窗前,望着院中那几株经历风雨后依旧挺立的海棠,心中思绪万千。长春宫,那是柳贵妃曾经的巢穴,是苏容华险些丧命之地,如今,却要成为我的新居所。前途是吉是凶,难以预料。
三日后,迁宫。仪式并不铺张,但依循婉仪规制,也比永寿宫时隆重许多。长春宫位于内廷东侧,宫苑宏阔,殿宇巍峨,虽经历变故,依旧难掩其曾经的辉煌与权势。西配殿虽为配殿,却也宽敞明亮,陈设雅致,远非永寿宫可比。
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药味、熏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宫人们跪地迎接,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我知道,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可能隐藏着秘密,每一个角落都可能回荡着冤魂的哭泣。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依礼去探望仍在病中的苏容华。东配殿药气更浓,宫人行走悄无声息。苏容华躺在锦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往日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失去了神采,变得黯淡而脆弱。见到我,她挣扎着想坐起,被我轻轻按住。
“容华娘娘快别动,好生歇着。”我坐在榻边绣墩上,语气温和。
“婉仪姐姐……”她声音微弱,带着哽咽,“静瑶……多谢姐姐日前协查之恩……”
“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奉旨行事。”我避重就轻,“娘娘凤体要紧,需安心静养,切勿再劳神。”
她眼中泪光闪烁,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姐姐……这宫中……静瑶好怕……”
我心中微动,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娘娘洪福齐天,自有皇上和太后娘娘庇佑,定会安然无恙。如今恶徒已伏法,娘娘且宽心。”
又宽慰了几句,我便起身告辞。走出东配殿,阳光刺眼,我却觉得周身发冷。苏容华的恐惧不似作伪,她是真的怕了。这场中毒,彻底击垮了这个看似温婉娴静少女的心理防线。而她最后那句“好怕”,是对过去的阴影,还是对未来的担忧?
迁居长春宫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日晨省,我不再是站在角落的默默无闻者,而是需与贤妃、德妃等高位妃嫔一同,站在前列,聆听太后训示,参与宫务讨论。太后对我态度冷淡,虽不至于刁难,但那审视的目光却如芒在背。贤妃待我客气中带着疏离,德妃则笑容依旧,眼神却愈发深邃。
协理宫务更是如履薄冰。皇帝虽给了我这个权力,但内务府刚经历大换血,新旧势力交替,章程混乱,各种事务千头万绪。我需得与贤妃、德妃共同处理各宫用度、人员调配、器物修缮等繁杂事宜,每一步都需权衡利弊,稍有不慎便会得罪人,或落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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