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赏赐如同一石入水,涟漪荡开,却并未立即引来预期的惊涛骇浪。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滑过几日,西偏殿依旧暖和,份例依旧足量,但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丽嫔那日的酸话仿佛只是个无关痛痒的插曲,长春宫和慈宁宫那边更是毫无动静,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心生忐忑。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窒息。
这日天气略好,连日阴沉的天空终于透出些许淡薄的阳光。挽月见我连日闷在屋中,神色沉静,便劝道:“才人,今日有些日头,不如再去御花园走走?老闷在屋里,小心熬坏了身子。”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也觉有必要再去探探外间的风声。那日与皇帝的“偶遇”虽是意外,但也证明御花园并非完全是死地,或许能有新的发现。于是,我依旧带了那本《女则》和一副普通些的木制棋盘——暖玉棋盘太过扎眼,不宜再带出。
此次,我选了另一条更偏僻的小径,通往一处靠近宫墙、少有人至的梅林。这里的梅花开得晚些,此刻正是盛放时节,红梅似火,白梅如雪,冷香沁人心脾。林中有一方小小的石凳,倒也清净。
我刚坐下,摊开书,尚未落子,便听得梅林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略显生硬的官话呵斥:“废物!连只兔子都射不中!要你们何用!”
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不同于后宫妃嫔娇柔的爽利与……蛮横。我心中一动,这声音陌生,并非我已知的任何一位妃嫔。
紧接着,一个穿着火红色骑射服、身形高挑矫健的女子从梅树后转出。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肤色是健康的蜜色,五官深邃明艳,眉宇间一股勃勃英气,与宫中女子常见的柔弱白皙截然不同。她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金背弓,身后跟着几个面色惶恐的太监宫女。
我立刻意识到她是谁——北狄和亲而来的公主,太后的亲侄女,太后的亲侄女,那位据说性子直率、颇善骑射的阿尔丹公主。她入宫后似乎并未按常规册封,但地位特殊,连贵妃也要让她三分。
她显然也看见了我,那双如同草原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立刻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好奇。她的目光掠过我朴素的宫装,落在我手中的书和棋盘上,眉头挑了挑。
“你是谁?”她开口,语气直接,甚至有些无礼,但奇怪的是,并不十分惹人厌恶,仿佛她天生便是如此。
我起身,依礼福了一福:“才人沈氏,见过公主殿下。”
“才人?”阿尔丹公主歪了歪头,像只困惑的小豹子,“没听说过。你在这里做什么?也来打猎?”她晃了晃手里的弓,随即自己又笑了,“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她身边的宫女小声提醒了一句什么,大概是告诉她“才人”是低等妃嫔的称号。阿尔丹公主恍然,但脸上并无轻视之色,只有纯粹的好奇:“哦,原来是皇上的女人。你在这儿自己跟自己下棋?”
“回公主,臣妾闲来无事,胡乱摆弄而已。”我垂眼答道。
“有意思。”阿尔丹公主几步走到石桌前,毫不客气地拿起一颗黑子在手里掂了掂,“你们中原人就是心思多,整天琢磨这些弯弯绕绕。在我们草原上,有什么事情,赛马、射箭,一场比试就见了分晓,干脆利落!”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带着一股未被宫廷规矩束缚的野性与活力。我注意到她虽然言语直率,但眼神清亮,并无贵妃那种算计,也无丽嫔那种嫉妒,更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对新鲜事物充满兴趣的孩子。
“公主说的是。”我顺着她的话应道,并不争辩。
阿尔丹公主却对我的顺从不太满意,她放下棋子,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审视:“我听说前几日皇上赏了个才人一副很珍贵的棋盘,就是你吧?”
消息传得真快。我心中微凛,面上依旧平静:“蒙皇上不弃,赏了臣妾一副棋子把玩。”
“哼,”阿尔丹公主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何意味,“皇上表哥倒是大方。”她称呼皇上为“表哥”,更印证了她与太后关系的亲近以及她在宫中的超然地位。她似乎对我失去了兴趣,又或许觉得我太过无趣,转身对随从道:“走了走了,这里没意思,去那边看看有没有野兔子!”
她来去如风,带着一阵清新的、带着青草和阳光气息的风,很快消失在梅林深处。
挽月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这位公主,可真……真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阿尔丹公主的出现,像一道强烈的、不同于后宫任何色调的光,闯入这片沉闷的天地。她直率,甚至有些莽撞,但她的背后是太后,是北狄。她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也反映了太后那边的一些动向。太后至今按兵不动,是因为觉得我不值一提,还是……另有深意?
这位公主,会是这盘棋局中一个意外的变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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