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骤然缩紧,随即狂跳起来。我立刻起身,慌乱中,衣袖带翻了棋盒,几颗白子“噼里啪啦”滚落在石桌上、地上。我赶紧跪下:“臣妾不知皇上驾到,冲撞圣驾,罪该万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挽月早已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后来我才知道,皇帝那日是因为前朝事务烦心,临时起意屏退左右,只带了高德忠,来这僻静处散步醒神。)
萧景琰的目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我,然后落在了石桌的棋盘上。棋局刚至中盘,黑白棋子纠缠厮杀,形势微妙。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起来吧。”
“谢皇上。”我依言起身,依旧低着头,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充分扮演着一个骤然面圣、惊慌失措的低等妃嫔。
他走到石桌旁,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滚到桌边的白子,指尖温润,与冰冷的棋子形成对比。“这局棋,有点意思。”他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仿佛只是随口点评,“黑棋此处看似咄咄逼人,实则后方空虚;白棋若肯弃了这一子,转而攻击此处,局面立时可改。”
我心中微震。他竟一眼看出了我方才思考的关窍!我故意在黑棋攻势中留了一个破绽,正在权衡白棋弃子争先的得失。他竟……如此精通弈道?
我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中适当地流露出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遇到知音般的亮光,随即又赶紧低下,声音细若蚊蚋:“皇上……皇上慧眼,臣妾……臣妾愚钝,只是胡乱摆弄……”
“胡乱摆弄,能摆出这样的局面?”萧景琰不置可否,将那颗白子轻轻放回棋盒,动作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和掌控感。“沈才人,过于自谦了。”
他称呼的是“沈才人”,表明他知道我是谁。这并不意外,后宫添了什么人,他定然知晓,尤其是我这样身份特殊的。
这时,高德忠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将一枚落在石凳下的黑子捡起,用袖子擦了擦,恭敬地放回棋盒,然后垂手退到一旁,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像一道影子。
这个小细节,让我心头再次一动。高德忠此举,是习惯性的周到,还是某种暗示?
萧景琰不再看棋,目光转而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力,仿佛要看清我这副恭顺惊慌的表象下,究竟藏着什么。“天寒地冻,沈才人倒是好雅兴。”
我感觉到他的审视,身体微微绷紧,脸上适当地泛起一丝被看破的窘迫红晕,低声道:“臣妾……臣妾宫中寒冷,想着出来走走,或许能暖和些……顺便温习《女则》,不敢忘了宫中教诲。”我指了指石凳上的书。
“《女则》?”萧景琰的视线掠过那本书,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看来沈才人,确是个守规矩的。”
他不再多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缓步离去。高德忠紧跟其后,经过我身边时,目光似乎在我脸上极快地停留了一瞬,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假山之后,我才缓缓直起身,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寒风一吹,冷得刺骨。
“才人,皇上……皇上他……”挽月的声音还在发抖,是后怕,也夹杂着一丝激动。
我摆摆手,示意她噤声。慢慢坐回石凳上,手指拂过棋盘上那颗被萧景琰拈起又放回的白子,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那一瞥带来的压力。
他来了,看到了棋,点破了关键,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然后离开。这看似偶然的相遇,会是转机吗?还是……仅仅是帝王一时兴起的偶然?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潭死水,终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已起,再难平静。
我收起棋盘和书本,指尖无意间在《女则》封面上划过。或许,下次不该带这本书了。该换一本……《史记》,还是《资治通鉴》?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棋局,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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