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没有听出那嘲讽,依旧恭敬地回答:“回娘娘,一切都好。清静,适合修身养性。”
“哦?倒是会说话。”贵妃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她目光扫过我朴素的衣着,像是确认了我的“安分”,这才稍稍满意,转向其他人,说起了闲话,无非是衣料、首饰、宫中趣闻,刻意将我晾在一边。
我安静地站着,像个背景。耳边是她们娇俏的笑语,鼻尖是浓郁的香气,指尖却微微发凉。手机在袖袋里沉默着,像一块冰。我能感觉到那道玫红色的、充满敌意的目光,时不时地剐过我。
(后来我才知道,丽嫔当时新得了一匹云锦,正想邀宠,却被我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贵妃似乎才想起我,挥了挥手,像打发什么不相干的东西:“行了,见也见过了,跪安吧。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
“是,臣妾告退。”我再次行礼,低着头,一步步退出这温暖却令人窒息的大殿。
走到殿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我才感觉又能正常呼吸。挽月立刻上前,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我摇摇头,看了看天色,“去慈宁宫。”
去往慈宁宫的路,似乎更加肃穆。宫墙更高,守卫的太监眼神也更冷。慈宁宫门前更是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松针的声音。
通传的过程更长,更繁琐。终于,我们被一个面容刻板、眼神像鹰隼一样的老嬷嬷引了进去。慈宁宫的布置,与长春宫的华丽不同,更显庄重、古朴,甚至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那股岁月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权威感。
太后柳惊鸿,穿着暗紫色绣金凤纹的常服,坐在暖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她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保养得宜,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丽,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洞察一切的冰冷和算计。她甚至没有抬眼看来,只专注地看着自己指尖缓缓滑过的佛珠。
我跪下行礼,比在长春宫时更加恭敬,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才人沈氏,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佛珠捻动的声音均匀而缓慢,像某种计时器。太后没有立刻叫我起来。
她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心上:“沈家的女儿……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目光依旧低垂,不敢与她对视。
太后打量着我,那目光不像贵妃那样带着情绪的审视,而是一种纯粹的、评估物品般的冷静。仿佛在衡量一件工具是否合用,或者……是否有必要存在。
“模样是标致,这通身的气度,倒有几分你父亲当年的影子。”她的话听不出褒贬,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我心底最痛的地方。“可惜了……”
她顿了顿,佛珠捻动的声音停了一瞬:“沈墨是个能臣,就是性子太拗,不懂变通。这宫里,不比外头。有些规矩,是铁律;有些线,踩不得。哀家希望,你能比你父亲……聪明些。”
这话里的警告,比贵妃的直白威胁,更令人胆寒。她不是在警告我争宠,而是在警告我,不要试图触碰沈家旧案,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是,臣妾……明白。”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这是真实的恐惧。在这位太后面前,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开了所有伪装,无所遁形。
“明白就好。”太后似乎满意于我表现出的恐惧,重新开始捻动佛珠,“安生待着,皇上仁厚,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去吧。”
“臣妾告退。”我几乎是屏着呼吸,退出了慈宁宫。
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那股沉重的檀香气和冰冷的威压,我才扶着宫墙,微微喘息。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才人……”挽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没事。”我直起身,看着远处层叠的宫阙,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第一次觐见,就像在刀尖上走了一遭。贵妃的刁难尚可应对,但太后的目光……那才是真正能决定生死的力量。
回去的路,似乎更加漫长。经过御花园附近时,隐约听到一阵清朗的读书声,伴随着竹简翻动的脆响。我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远处一座凉亭里,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手持书卷,身姿挺拔。
萧景琰。
他似乎心有所感,目光也朝这边扫来。隔得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沉静,锐利,带着帝王的审视,只是一瞬,便又回到了书卷上。
我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回到那间阴冷的西偏殿,关上门,仿佛将外面的一切风波都暂时隔绝。挽月赶紧给我倒了杯热水。水是温吞的,喝下去,也暖不了冰凉的身体。
“才人,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挽月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看着窗外那棵半枯的石榴树,夕阳给它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
“怎么办?”我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桌面,留下浅浅的印痕,“活下去。”
而且,要活得比那些想踩死我们的人,更久,更好。
桌上的那匹灰布,在夕阳下,颜色愈发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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