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手在袖中微微蜷缩,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点头时,左手却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腰间玉佩上那一道熟悉的璺裂纹——那是父亲下狱那天,我不小心磕坏的。
钱嬷嬷似乎对我的顺从颇为满意,又假意关怀了几句,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脚步声远去,院子里那棵半枯的石榴树在风中摇晃着几片残存的叶子,投下破碎的光影。
“才人!她们也太欺负人了!”挽月关上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看着窗棂上那点污渍,三秒后,才仿佛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的月牙形红痕清晰可见。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窗。夕阳的余晖斜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光痕。光痕中,无数微尘飞舞,像一场无声的喧嚣。
“挽月,你记着。”我轻声说,声音落在渐渐弥漫的暮色里,像一声叹息,又像一个誓言,“从今天起,我们走的每一步路,都不能错。”
远处,隐隐传来钟鼓楼报时的低沉声响,嗡鸣着,如同这个巨大宫廷的心跳,将我们渺小的存在,彻底吞没。
暮色渐浓,我和挽月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勉强将屋子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模样。霉味似乎淡了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阴冷潮气,却像是从砖缝里渗出来,直往骨子里钻。
“才人,先将就着用些点心吧。”挽月从随身带来的小包裹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已经有些干硬的桂花糕。“这是……这是夫人上次来看您时,偷偷塞给我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看着那几块糕点,眼前浮现出母亲那张强作镇定却难掩憔悴的脸。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好像是父亲被带走后的第三天,她急匆匆赶来,发髻都有些散了,只会反复说:“漪儿,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当掉了最后一件像样的首饰,才换来这点打点衙门的银钱和这包糕点。)
我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甜腻中带着一股陈油味,干得噎人。我慢慢地咀嚼着,像在吞咽这突如其来的命运。
“挽月,你也吃。”我说。
“奴婢不饿。”她摇头,开始铺床。那张木榻一动就吱嘎作响,上面的被褥虽然洗得发白,却透着一股阳光暴晒过的、与这屋子格格不入的干净气味。这是挽月的细心。
“咕噜——”一声清晰的腹鸣从她那边传来。挽月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没说话,把另一块糕点塞进她手里。“吃吧,以后的日子还长,饿着肚子怎么做事?”我的语气尽量放得平淡。
挽月这才接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眼泪却啪嗒啪嗒掉在糕点上,她赶紧用袖子擦掉。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次很轻,带着迟疑。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沈才人可在?内务府派奴婢来送这个月的份例。”
挽月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宫女,年纪看上去比挽月还小,身子单薄,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不大的托盘。托盘上放着几锭小小的银块,一些散碎铜钱,还有一匹颜色灰扑扑、质地粗糙的布料。
“放桌上吧。”我说。
小宫女怯怯地走进来,将托盘放下。她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带着点泥垢,放下东西时飞快地抬眼瞥了我一下,那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才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她小声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从桌上的银块里拈起一小块,大约一两重,递给她,“天黑了,拿着买个热饼子吃。”
小宫女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小块银子,手微微颤抖着,不敢接。“才人……这、这不合规矩……奴婢不敢……”
“拿着吧。”我把银子塞进她手里,“我问你,你叫什么?在哪处当差?”
她的手心都是汗,冰凉。攥紧了那小块银子,她像是得了莫大的勇气,声音依旧很小,但语速快了些:“奴婢……奴婢叫小梅,在、在花房帮着做些杂役……刚才是替管事的姐姐跑腿……”
花房?那是在皇宫的角落,比这西偏殿更不起眼的地方。
“嗯,去吧。”我点点头。
小梅如蒙大赦,又像是感激,匆匆行了个礼,逃也似的跑了。
“才人,咱们本就……”挽月看着那少了一块的份例银,有些着急。
“我知道。”我打断她,“但这宫里,有时候,一点小恩惠,比金银更有用。”我看着她不解的眼神,解释道,“你看她的手指,沾着泥土,是真正做事的人。花房消息不算灵通,但往来送花草,总能听到些风声。这点银子对我们杯水车薪,对她,或许能换来几分日后或许有用的善意。”
挽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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