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凌惊鸿蹲在废墟里,手指仍按着那块松动的地板。孩子的手躺在她掌心,冰冷僵硬,像一块石头。她没动,只盯着他脖子上的铜牌。上面刻着“李三娘”三个字,歪歪扭扭,像是死前被人仓促刻下的。
远处传来鸡鸣,一声接着一声,撕开了夜的寂静。
她轻轻将孩子抱出,放在供桌残骸旁。香灰混着血迹沾在他脸上,她顾不上擦。右腿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她倚着断墙缓缓站起,目光落在那扇暗门上。门缝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门后不止一条路。
她没有追进去。
慕容斯说得对,仪式还未结束。
她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裂痕比昨日更深了。这东西原本温润,如今握在手中却已冰凉。
风从破败的屋顶灌入,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抬手整理,指尖触到耳后,那里湿漉漉的——不知何时出了汗,又被冷风吹干。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缓慢却稳健。外面的天空泛着灰白,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她没有回头,也没叫人来帮忙。这种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回到别院时已是上午九点多。
云珠守了一夜,见她进门,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她摆摆手,说想歇一会儿。云珠不敢多问,默默端来热水和药布,轻放在床边,便退了出去。
她脱下外袍,草草包扎了箭伤。血止住了,可整条腿仍麻木沉重。她坐在床沿,望着窗户出神。脑中反复回响那个孩子的话:“她们说……你会来。”
不是“他们”,是“她们”。
她闭上眼,靠在墙上。太累了,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意识即将沉落之际,脖颈后忽然一凉。
她猛地睁眼。
屋里空无一人。
可窗户开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关好了。
她慢慢坐直身子,手悄然探向枕头下的匕首。阳光照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影子。可那影子不对劲——
它不动。
不随风晃。
也不因云移而变暗。
就那样僵在那里,像一块铺开的黑布。
她盯着那影子,看它缓缓延伸,如同墨汁蔓延。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墙角升起,仿佛自黑暗中走出。
下一秒,那东西猛然扑来。
她翻身滚下床,撑地跃起冲向门口。可门打不开。她用力撞击几下,门框震响,门却纹丝不动。
身后有风逼近。
她反手掷出匕首,刀刃掠过那东西肩头,发出刺啦一声,如同划在铁皮上。
那东西顿了一下。
她趁机扑向窗台,一脚踹开窗户。冷风灌入,吹得眼睛生疼。她正要跃出,忽闻一股腐臭之气袭来,仿佛无形的手在拉扯她。
她停下动作,发现窗外变了。
原本是院子的地方,变成一片荒芜。树木枯死,地面龟裂,远处一口井被封死。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她的别院。
是假的。
她立刻回头,那东西立在屋中,右手举着一块玉牌。
她看清了上面的图案。
双鹤衔莲。
那是柳府老宅的门徽。
她忽然想起一事——前世困于冷宫时,有个老嬷嬷曾说:柳如眉的母亲死后,灵牌未入宗祠,而是埋在北岭废园的井底。传言女儿命格带煞,若入祖坟,会引阴魂缠绕。
当时她未曾在意。
如今才明白,那口井不是为埋灵牌。
而是为镇魂魄。
她盯着那东西,低声问:“你是谁?”
那东西不语,只是僵硬地递出玉牌,动作如同木偶。
她没有上前。
她知道,一旦触碰,便可能被缠上。可她也不能久耗。腿上的伤撑不了多久。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头脑顿时清醒。借着这股锐气,她在空中画出一道符。
是《幽冥引》中的破妄印。
指尖划过空气,留下血痕。那是她的血。
那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继续勾画,一横,一竖,一勾。每一笔都似割肉,痛彻心扉。最后一笔完成,她低喝一声,将手印拍向地面。
轰然一声,屋内光影扭曲。
幻象裂开一道缝隙。
她看见了真实的世界——她仍坐在床边,那东西浮在半空,手中玉牌泛着青光。窗外,天已漆黑。
冬至前夕,阴气最盛。
她喘息着,额上满是冷汗。方才那一式耗去大半气力。她扶墙站起,凝视那东西:“你想告诉我什么?”
那东西缓缓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然后,它捏碎了玉牌。
碎片落地,清脆作响。
一片滑至她脚边。她俯身去看,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图案。
控魂铃。
她瞳孔骤缩。
这不是柳如眉能碰的东西。这是北狄邪器,唯有主持换命术之人方可持有。
那东西的身影开始淡去。
它最后看了她一眼,眼中竟透出一丝焦急。
随即,化作一阵寒风,从窗口飞出。
屋内温度渐渐恢复。
门也能打开了。
云珠在外敲门:“小姐?你没事吧?我听见屋里有动静。”
她没有应答。
她弯腰拾起那片碎玉,紧紧攥在掌心。
指甲掐进皮肉,疼痛真实而清晰。
她走到窗前,望向北方。
北岭的方向。
风仍在吹,带着泥土的气息。
她望着那片黑暗,轻声说道:
“你不是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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