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终结,而是极致的沉潜。
如同潜入深海的猎手,在耗尽最后一丝气息前,必须回归水面。
祝九鸦的意识,就在这片死寂的尽头,被一丝微弱而固执的颤动,强行拽了回来。
破庙屋檐结了薄霜,晨雾如纱,将京城废墟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迷蒙之中。
寒气如针,无声地刺入骨髓,连呼吸都凝成细碎白雾,在鼻腔留下冰凉的灼痛。
竹席下的地面湿冷黏腻,带着腐土与陈年血渍混合的腥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能嗅到那股深入肺腑的阴秽。
远处巷口的脚步声传来时,起初只是模糊的回响,但很快便清晰起来——整齐划一,每一步间距分毫不差,靴底碾过碎瓦的“咔、咔”声锐利得如同刀锋刮过铁板,其间夹杂着甲叶摩擦的“沙沙”闷响,沉重而规律,像是一支沉默的机械在推进。
祝九鸦蜷缩在冰冷的竹席上,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她胸口上,那只独眼小狗安静地伏着,小小的身躯随着她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极有规律地轻轻起伏。
它不是在取暖,而是在用自己微薄的灵体,为这具行将熄灭的炉火,添上一根无关痛痒却又至关重要的薪柴。
它的体温并不高,却有一丝温润的暖意透过皮毛渗入她的肌肤,像是黑暗中悄然燃起的一星余烬。
忽然,小狗漆黑的独眼猛然收缩,耳尖如刀锋般竖起。
“呜……”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咆哮,不是示威,而是警告。
焦躁地转了个身,用湿漉漉的鼻尖急切地拱着祝九鸦冰冷的手心——那触感如枯枝般僵硬,指尖甚至泛着青灰色,寒意直透灵体。
小狗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拱得更用力了,鼻息喷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拂过她掌心裂开的冻疮,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祝九鸦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她那只已经趋于死寂的右眼瞳孔深处,一抹血色残影如鬼火般一闪而过!
画面在脑中炸开:三具刷着黑漆的薄皮棺材,正被几个穿着皂隶服饰的脚夫抬进南城义庄。
耳边传来木杠压肩的吱呀声,混着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沉闷回响。
镜头拉近,一口棺材的盖板缝隙下,露出半截被烧得焦黑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笔锋凌厉,正是嵩山“正统大会”新颁布、通行天下的“清邪令”!
那符纸边缘卷曲,还残留着淡淡的硫磺与火油气味,仿佛刚刚点燃又被强行掐灭。
画面转瞬即逝,右眼再次恢复一片混沌,只余下针扎般的余痛,沿着神经一路刺入太阳穴。
祝九鸦的唇角,却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来得倒快。”
她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身下的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朽木在重压下呻吟。
枯草与碎骨在身下摩擦,发出窸窣轻响。
她伸出手,那根以自己臂骨削成的骨杖自动滑入掌心——触感冰凉而熟悉,骨面刻痕如老树年轮,每一处凹凸都嵌着旧日血迹与战斗的记忆。
她拄着骨杖,摇摇晃晃地站起,整个动作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侧过脸,猛地咳出一口泛着黑丝的血。
血沫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腾起一缕极淡的青烟,空气中弥漫开铁锈与焦苦交织的气息。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对抗一支成建制的驱邪队伍,便是一个壮汉也能轻易将她撂倒。
但她更清楚,对方不敢。
《停战约》的墨迹未干,北方六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京城这片权力真空地带。
任何针对“庶民共治”核心人物的公开行动,都无异于直接向六州宣战。
所以,他们只敢用这种阴私的手段,暗中布局。
祝九鸦没有丝毫慌乱。
她探手入怀,摸出那卷用人皮装订、记录着所有“夜不收”名姓与血契的《千名簿》副本。
人皮表面粗糙而温热,仿佛仍带着原主临终前的体温与恐惧。
她没有打开,而是干脆利落地撕下空白的封底页,咬破仍在渗血的指尖——剧痛让她瞳孔一缩,血珠滚落,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滴在皮纸上。
她以血为墨,飞快地写下三个字:
查义庄。
她将纸片卷成一小卷,塞进独眼小狗的嘴里,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去找瘸腿老汉。”
小狗懂事地蹭了蹭她冰凉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像是在不舍,又像是在承诺。
下一秒,它转身化作一道黑影,从墙角的破洞中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只留下一缕微弱的风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灵体余温。
祝九鸦没有立刻离开这座已然暴露的破庙。
恰恰相反,她做了一件让任何窥伺者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走到角落,将那尊破了口的随身小铜锅架在临时垒起的灶上,把昨夜吃剩的半碗糙米倒了进去,又舀了些积攒的雨水,慢悠悠地生火,开始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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