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似纱,尚未被初阳驱散,将兰若寺烧焦的废墟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灰白之中。
空气里浮动着焦木与骨灰混合的苦涩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细碎的刀片。
祝九鸦蹲在焦土之上,残破的僧袍下摆沾满了混着骨灰的泥泞,指尖触到地面时,能感到那泥土之下仍残留着地火未熄的微温。
她手中握着一截从乌鸦尸骸上取下的喙骨,以骨为笔,在湿润的地面上迅速划出一幅潦草而精准的地宫结构图——正是昨夜幻境中所见的轮廓。
每一道刻痕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亡魂在低语。
小满蹲在她身旁,曾经空洞无神的双眼此刻却蓄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惊惧与沧桑。
他喉间不时发出干涩的“咿呀”声,仿佛声带已被荒芜太久,连最简单的音节都要撕裂血肉才能挤出。
他的手指冰冷颤抖,指甲缝里嵌着黑灰,却忽然指向地宫图一角,一个祝九鸦在幻境中未曾留意的偏僻石室。
“他……他说……”他声音破碎,像是从井底爬出,“那里……埋着……‘最初的灯’。”话音落下时,一阵穿堂风掠过废墟,卷起几缕焦纸打着旋儿贴上他的小腿,带来刺痒的灼痛感。
祝九鸦眯起双眼,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脚下厚重的土石。
脑海中,那本被血污浸透的《九骸录》残卷一闪而过,一句曾被忽略、被干涸血迹遮蔽了大半的古老巫言,陡然变得清晰——“愿之始者,必以命燃。”以性命点燃的起始之愿。
她心头一震,耳畔竟隐约响起一声女子凄厉的哭喊,转瞬即逝,却让她脊背发凉。
她猛然起身,动作之快牵扯到右腿旧伤,一阵熟悉的剧痛如蛇窜上腰椎,身形微晃。
但她没有停顿,声音冷得像霜降后的铁器:“毒娘子。”林间阴影无声蠕动,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浮现——彻夜未眠的毒娘子立于雾中,衣袂轻扬,指尖萦绕着淡绿毒气,闻之隐隐作呕。
“去查,”祝九鸦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三十年前,京城那场号称‘佛光普照夜’的异象。我要知道,那一夜,究竟死了多少为兰若寺祈福的‘点灯人’。”毒娘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藏着十年前焚尸谷的血债,终是未语,只一点头,身形便如青烟般退入林深处。
她转身的瞬间,一片沾染着暗红血迹的香灰自袖口滑落,混入脚下的焦土。
风起,灰烬乘雾飘散,一粒微尘翻越千山,穿过晨霭,落在京城某扇紧闭的窗棂上。
烛火轻颤,映照出案前独坐的身影——容玄指尖正拂过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正是那份用无数人命和阴谋铸就的“天心帖”。
昏黄烛光下,十七个当朝重臣的名字在特制纸张上浮现,墨迹幽深,仿佛吸饱了鲜血。
他目光缓缓移动,当看到其中三个并列的名字时,瞳孔骤然一缩。
这三人,正是二十年前联名上奏、亲自带队围剿最后一支成建制噬骨巫族的元凶。
原来如此。
难怪观星阁与皇室要将噬骨巫一脉赶尽杀绝,不只是因为禁忌的力量,更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无人能看破的谎言。
他指尖寒意愈发深重,正待收起密报,目光却被名单末尾一行用极淡朱砂写就的批注死死钉住。
那字迹纤细而怨毒,仿佛是用女子的血泪写成:“癸未年生人,皆可饲。”癸未年……祝九鸦出生的那一年。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容玄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这不是一场针对几个权贵的献祭,这是一场针对整整一代人的血腥屠杀!
“啪!”他猛然合上卷宗,力道之大,竟让坚韧的楠木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外面传来仆人低声通报:“寅时已过,大人该歇息了。”
容玄未应。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月影,仿佛看见远山之中,一座寺庙正缓缓燃烧。
——那边,也到了结局时刻吗?
夜色如墨,重新笼罩了兰若寺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的怨憎与血腥,比白日里浓烈百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肉与锈铁的腥甜。
祝九鸦去而复返,孤身一人站在地宫入口。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左手,用乌鸦喙骨在掌心狠狠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殷红血液立刻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微小的坑,发出“滋”的轻响,竟冒出淡淡白烟——那是巫血与怨土相融的反应。
她将手掌重重按在入口处一块布满裂纹的残碑之上。
“唤骸·溯亡。”古老而沙哑的咒言自唇间吐出,血液如活物般顺着石碑裂缝蔓延,渗入地底。
刹那间,脚下土地开始震颤,细微的“咔咔”声从地心传来,如同棺材板被缓缓推开。
无数半透明虚影从焦土中升腾而起: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跪在佛前,泣血祈求战死沙场的丈夫魂归故里,她的哭声尖锐凄切,穿透夜风;白发苍苍的老妪捧着家中最后一盏油灯,双手因寒冷而剧烈颤抖,油火忽明忽暗;衣衫褴褛的少年割下发辫焚烧,皮肉焦糊的气味随风飘来,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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