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下语·续
一期一振离开廊下后,并未走远。他提着本体刀站在竹林旁的石子路上,靴底碾过几片被风吹落的竹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晚风裹着竹林的清苦气息掠过,卷起他狩衣的下摆,却压不下心头翻涌的犹豫。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纹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廊下的画面——天下先生泛红的耳尖、三日月先生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还有两人指尖相触时那瞬间的慌乱。作为同振,他自然清楚该恪守分寸,不该去窥探旁人的心事;可作为曾被天下先生照拂过的后辈,他又实在放不下那份牵挂——方才天下先生独自留在廊下收拾东西时,背影里藏着的落寞,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一期一振攥紧了刀柄,指节微微泛白。他抬头望向远处天下一振部屋的方向,窗纸上映着暖黄的灯光,像团小小的火焰,在夜色里晃得人心里发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调整了下呼吸,转身朝着那处灯光走去,脚步比来时更显坚定。
天下一振刚将装着软布和刀油的木盒归置到架上,便听见门外传来“叩叩叩”的轻叩声。他以为是月黛来送白天没送成的刀油,抬手理了理衣摆,转身开门时,却见一期一振站在门口,神色比方才廊下时更显拘谨,手里还提着那柄沾了露水的本体刀,刀鞘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滑,在地面滴出小小的水痕。
“天下先生,冒昧打扰了。”一期一振连忙躬身行礼,目光落在地面,不敢与天下一振对视,“方才在廊下……是我唐突了,没能顾及您和三日月先生的处境,还望您不要介意。”
“无妨。”天下一振侧身让他进屋,声音温和得像浸了温水,“夜里风大,先进来再说。”
一期一振跟着走进屋,目光飞快地扫过屋内的陈设——矮桌上放着刚泡好的茶,茶盏还冒着热气;墙角的架上摆着几本书,书页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常被翻阅的;最显眼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墨竹图,笔触苍劲,看得出来是用心之作。整个屋子透着股安静的暖意,像天下一振的人一样,沉稳又温和。
天下一振转身去倒茶,指尖还残留着白天握刀时的薄茧触感。他将茶盏递到一期一振面前,语气平静:“你来找我,应当不只是为了道歉。”
他太了解一期一振的性子——这位同振心思细腻,却总在人情事上显得有些笨拙,若不是真有牵挂,绝不会特意追来。
一期一振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的紧张稍稍缓解了些。茶水的热气氤氲在眼前,模糊了天下一振的神情。他犹豫了片刻,手指在茶盏边缘绕了两圈,还是抬眼看向天下一振,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的颤抖:“天下先生,我……我想问您,您对三日月先生,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这话太过直白,简直像是在硬生生剥开别人的心事,失礼得很。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攥紧了茶盏,指腹都被烫得有些发红,却没敢松开,只等着天下一振的回答,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七上八下的。
天下一振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水面上一闪而过的月光。他抬眼时,目光平静得像浸了月光的湖水,看不出半分波澜,语气也依旧温和:“不过是旧识罢了。”
“旧识?”一期一振愣了愣,显然不信,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可方才在廊下,您看三日月先生的眼神……还有你们聊起丰臣家时的模样,那份默契和暖意,绝不是普通旧识能有的。”
他想起自己曾偶然听过的传闻——说天下先生和三日月先生在丰臣家时,曾一起守过 Osaka 城的长夜,一起看过无数次月下的刀光。那些岁月里沉淀下来的羁绊,怎么可能只是“旧识”二字就能概括的?
“哦?”天下一振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听不出情绪,“那你觉得,该是什么模样?”
他这话问得温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的疏离,像在平静地看着晚辈的困惑,却不愿轻易剖开自己的心思。一期一振被问得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自己看出了两人之间藏不住的暧昧,看出了那份连晚风都裹不住的、想要靠近的心意。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竹叶声,轻轻落在耳边。天下一振见他沉默,便继续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与三日月相识于丰臣家,那时战火纷飞,我们一起在大阪城的城楼上看过月色,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擦拭本体刀,一起守着那份摇摇欲坠的安稳。这份在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情谊,自然与旁人不同。”
他顿了顿,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瓷盏与木桌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屋内的沉默:“但若说是什么特别的感情……不过是刀剑男士间的相互照拂罢了。毕竟都是历经岁月的刀,知道彼此肩上扛着的重量,也懂彼此心里藏着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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