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雾总爱往腊尔寨的吊脚楼缝里钻。
黎明时分,太阳刚刚升起,天空泛起鱼肚白,雾气便如轻纱般弥漫开来,渐渐笼罩住层层叠叠的梯田。原本翠绿欲滴的稻田此刻仿佛被一层灰蒙蒙的薄纱所覆盖,呈现出一种神秘而迷人的灰蓝色调。
桂彤静静地蹲坐在清澈见底的小溪边,手中握着一根沉重的木棒,有节奏地捶打着洗好的衣物。每一次用力敲击,都会激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花,但这些水滴尚未触及地面,便已被浓雾无情地吞噬殆尽。
她默默地凝视着对岸半山腰处那个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般的山寨,眼神迷茫而悠远。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开始轻轻抚摸那件粗糙布料制成的衣裳上的补丁。这个补丁正是去年隆冬时节,她瞒着家人私自前往县城里的学堂求学,结果被盛怒之下的父亲用竹鞭抽打之后留下的纪念。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桂母端着一只破旧的木盆缓缓走来。只见母亲的双鬓已经布满了银丝,几缕发丝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彤儿啊,先别急着捶衣服嘛,等它多泡一会儿,泡得更软一些再来敲打会更好哦! 桂母温柔地说道,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而过。
桂彤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娘,我不想喝山鸡汤。”
“咋?翅膀硬了嫌娘做的饭糙?”桂母佯怒地瞪着女儿一眼,但那眼尾的皱纹却因为嘴角的笑意而堆叠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温柔的褶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呢?看看隔壁村子里王家的秀儿,人家才十六岁就嫁人啦,如今孩子都已经能够满山坡乱跑咯!”
桂彤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三天前在县城学堂里所阅读过的那本名为《娜拉》的书籍。当书中那个名叫娜拉的女子毅然决然地摔门离去的时候,她那飞扬而起的裙摆仿佛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令人难以忘怀。桂彤心中暗暗感叹道:“娜拉说得真好,她说得太对了!首先,我应该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人,其次才能被定义为一个女性啊!”想到这里,她用力将手中木盆中的清水猛地泼洒到面前波光粼粼的溪面上,顿时惊起了一群正在溪边嬉戏玩耍的水鸟。
听到声响的桂母不禁愣住了,对于女儿刚才所说的话感到十分困惑不解。正当她准备再次开口劝说之时,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咚咚”声突然从不远处的竹楼上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秀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他肩上挎着一只装满新鲜野山笋的竹篓,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尤其是右边脸颊上那个深深的小酒窝,更是如同盛满了清晨第一缕阳光般温暖动人。
桂母眼睛笑成月牙:“还是我们朗德贴心!”转头对桂彤挤眼,“瞧见没?人家朗德从小护着你,你爹打你那次,要不是朗德挡在前面,你后背得添两道疤!”
桂彤转过头去,目光追随着朗德轻盈地跃上竹楼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心跳都漏掉了一拍。要知道,朗德可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伙伴啊!他们俩不仅年龄相仿,而且还经常在寨子附近的溪流中嬉戏玩耍,或是在茂密的竹林间尽情地玩着捉迷藏游戏。然而,自打上一年从县城返回之后,她对朗德的看法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她感到十分困惑——就如同那弥漫不散的浓雾一般,既阻挡住了视线,又横亘在了心头。
当太阳逐渐升高并爬上竹梢的时候,腊尔寨的中央广场早已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宽敞的晒谷场上,三口巨大的锅稳稳地支立着,滚滚升腾的水汽中夹杂着阵阵浓郁的香气。与此同时,那位备受尊敬的神婆正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串古老而神秘的铜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桂彤紧紧地攥着祁峰刚才硬塞进她手里的那本《新青年》杂志,悄悄地躲到了拥挤不堪的人群最后方。祁峰这个名字对于桂彤来说并不陌生,他是去年由县政府派遣来到这里任教的老师。只见他身穿一袭整洁的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眼镜,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就连喉咙上下滑动所发出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温文尔雅。
“彤儿,来坐这儿。”祁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个位置。桂彤坐下时,裙摆扫过他的布鞋,痒痒的。
“祁先生,今天为啥这么多人?”桂彤小声问,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铅字。
祁峰压低声音:“听说神婆要选今年的落花洞女。”
桂彤的手猛地一抖,书差点掉地上:“落花洞女?就是…被献给山神的那个?”
“嗯。”祁峰沉重地点了点头,“腊尔寨一直以来都遵循着这个古老的规矩,每到戊寅之年,便会挑选出一名纯洁无瑕的女子作为祭品献给山神。据说,如果不这样做,山神将会愤怒地降祸于整个村寨。”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发生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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