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苗刚长到半尺高，虫就来了。
不是普通的蚜虫，是专啃棉叶的红铃虫，密密麻麻爬在嫩尖上，青绿色的叶片转眼就被啃出个个窟窿，像被剪刀剪过的破布。
林薇蹲在王翠花的棉田里，指尖捏着只蠕动的红铃虫，眉头拧成个疙瘩。这虫子繁殖得快，不及时治，别说结棉桃，连苗都得被啃光。
“这咋办啊？”强子急得直跺脚，手里的竹扫帚在田埂上戳出个个小坑，“刚浇了水，施了肥，眼看要长起来了……”
王翠花站在田埂另一头，脸色比棉叶还青。她手里攥着根树枝，一下下抽打着田埂上的杂草，树枝抽断了都没察觉，嘴里念念有词：“丧门星……肯定是丧门星招引来的……”
这话虽然没指名道姓，林薇却听出了味儿。她没接话，只是起身往自家棉田走——那边的虫灾更重，有几株苗已经被啃得只剩光杆。
“得配药。”林薇对随后跟来的陆衍说，“用烟草水混合石灰，能杀红铃虫。系统里有配方，我记下来了。”
陆衍点头，军绿色的褂子下摆沾着草屑：“我去通知全队，让各家都准备。烟草不够就去公社供销社买，记队里账上。”
可等他们把烟草和石灰分到各家，王翠花却没来领。李桂香拎着自家的药桶路过，气呼呼地说：“我刚才看见她在家门口烧纸呢，嘴里还念叨‘驱邪虫’，简直是胡闹！”
林薇心里沉了沉。这节骨眼上烧纸，除了耽误治虫，啥用没有。她往王翠花的棉田看，虫灾已经蔓延到半亩地，再不治就真救不回来了。
“我去看看。”林薇放下手里的药桶。
陆衍拉住她：“别去碰钉子。”
“她是犟，但强子不是。”林薇挣开他的手，“那二亩棉田，强子比谁都上心。”
王翠花家的院门没关，院里飘着股烧纸的烟味。王翠花正蹲在灶台前捣鼓什么，强子站在旁边劝：“娘，林姐说那药管用，咱去领点吧！再拖下去，苗就全死了！”
“你懂个屁！”王翠花把手里的桃木枝往地上一摔，“这是邪虫，得用邪法治！当年你爹种棉花也闹过虫，就是我烧了纸才好的！”
“那是碰巧下了场大雨把虫冲跑了！”强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股压抑许久的火气，“娘！你别再瞎折腾了！林姐他们是真心想帮咱！”
王翠花被儿子吼得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眼圈突然红了：“我……我不是想折腾，我是怕……怕又像当年那样，忙活一季啥都落不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强子的火气也消了，蹲下来帮她捡桃木枝，眼圈也红了。
林薇站在院门口，没进去。原来王翠花不是单纯的犟，是被以前的失败吓怕了。
“二婶。”她轻轻开口，“烟草石灰水配好了，我给你送了点。治不治在你，但强子的心意，你总不能辜负。”
王翠花猛地抬头，看见林薇手里的药桶，又看看强子通红的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抓起药桶往田里跑，脚步踉跄得像阵风。
“我来帮你！”强子赶紧跟上去。
林薇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陆衍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个新编的竹篮：“赵伯让我给你送的，他说这篮子编得密，撒药时好用。”
两人往自家棉田走，渠水顺着田埂的小沟流进地里，带着股清新的泥土味。林薇突然笑了：“你说，王翠花会不会把药全泼了？”
“不会。”陆衍的语气很肯定，“她刚才抓药桶的劲儿，比谁都大。”
果然，等他们把自家棉田的虫喷完药，路过王翠花的地时，看见她正背着药桶往棉苗上撒药，动作生涩，却很认真。强子在旁边帮她扶着药桶，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说着什么，脸上都没了刚才的紧绷。
夕阳西下时，全队的虫灾总算控制住了。被啃过的棉苗虽然看着蔫，但叶尖已经冒出了新绿，像在说“还能活”。
王翠花收工时，特意往林薇这边走了走，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包，塞过来就往家跑，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谢……谢了。”
布包里是几个煮鸡蛋，还温着，壳上沾着点泥土。林薇捏着鸡蛋，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夏天，连风都带着点甜意。
系统面板上的【帮助王翠花种植棉花】任务进度条跳到了“50%”，【提示：红铃虫灾害已控制，请注意后续观察。】
陆衍往她手里塞了个刚摘的西红柿，红得发亮：“吃点，解解渴。”
林薇咬了口，酸甜的汁水流进嘴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看着远处的棉田，看着渠里流淌的水，看着王翠花家烟囱里升起的烟，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棉苗，难免要被虫咬几口，但只要肯想办法，肯互相帮衬，总能重新长出新叶来。
“陆衍，”她轻声说，“等棉花丰收了，我给你做件新棉袄。”
陆衍的耳根红了红，没说话，却往她身边靠了靠，军绿色的袖子轻轻蹭过她的胳膊，像有电流窜过。
晚霞把棉田染成了金红色，风吹过，棉苗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期盼。
林薇知道，虫灾只是个小坎，往后的日子里，还会有风雨，有难题。但只要人心齐了，再大的坎，也能迈过去。
就像现在，连王翠花那样的硬石头，不也慢慢被渠水浸得软了些吗？
她捏了捏手里的热鸡蛋，脚步走得更稳了。
好日子，是靠人一点点挣出来的，更是靠心一点点暖出来的。
这道理，她今天才算真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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