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旧齐之地,胶东郡与琅琊郡交界处,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丘陵。风掠过枯黄的草茎和嶙峋的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几处坍塌的土坯房和半埋在地下的残破陶器,昭示着这里曾是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小村落,或许毁于战火,或许亡于饥馑。
而在村落更深处,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却有着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痕迹。地面被反复清扫,留下几处明显的圆形灼烧印记,中心处的泥土呈现出不自然的琉璃化。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明显经过高温烧灼的陶罐碎片,边缘锋利,颜色焦黑。空气中,隐约残留着一丝刺鼻的、混合着硫磺和某种焦糊的气味。
两名扮作采药人的靖安司探子,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木镊子将那些碎片和周围不同颜色的土壤样本分别装入特制的皮袋中。他们的动作轻缓而专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
“头儿,你看这个。”年轻些的探子从一堆灰烬中拨拉出一小块未曾完全燃烧的、黄白色的块状物,质地酥脆。
被称作头儿的中年汉子接过,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立刻紧锁。“是硝,纯度不低。”他又捡起几片带有明显黄色结晶残留的陶片,“还有硫磺。看这火燎的痕迹和碎片的崩裂方式,不像是寻常起火,倒像是……从内部猛地炸开。”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块被熏得乌黑、甚至崩掉一角的巨岩。“威力不小。”他低声补充,语气凝重。
两人继续搜寻,在一处岩缝里,发现了几片质地粗糙、绘有简单螺旋纹路的陶器碎片,这种纹饰并非中原常见风格,倒与之前西域胡商带来的某些器物纹样有几分相似。此外,他们还找到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类似骨灰的粉末,以及几根被精心摆放成奇异图案的鸟类羽毛。
“像是在进行某种……祭祀,或者说,仪式。”年轻探子猜测道。
头儿没有说话,只是将所有这些证物一一收好。“此地不宜久留,速将这些东西送回咸阳。注意,分头走,绕路。”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份来自北疆的密报,经由不同渠道,也送达了扶苏的案头。密报称,黑冰台的暗桩在追踪“山中老人”活动轨迹时,于阴山山脉一处偏僻的山谷中,发现了人为爆破的痕迹。谷内碎石嶙峋,有明显的新鲜崩裂面,空气中同样残留着硝石和硫磺燃烧后的特有气味。现场清理得颇为干净,未留下太多线索,但经验丰富的探子判断,其爆破手法虽显粗糙,目的性却极强,似乎是在尝试炸开岩层,或是……测试某种东西的威力。
两份来自不同地域、间隔千里的报告,却指向了同一种危险的物质,以及同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推手——张良。
东偏殿内,烛火摇曳。扶苏面前摊开着那些来自齐地废墟的证物:焦黑的陶片、黄白色的硝石、硫磺结晶、奇特的陶器碎片、骨灰般的粉末、鸟羽,以及探子绘制的现场详图。
太医令被紧急召来,与一位精通方伎之术的墨家学者一同辨认那些灰白色粉末和鸟羽。
“殿下,”太医令仔细查验后回禀,“此粉非是骨灰,乃多种矿物与……某种不明植物灰烬混合研磨而成,具体成分需进一步分析。至于这鸟羽,是北地常见的苍鹰尾羽,然其上沾染了些许药气,似是经过特殊炮制。”
墨家学者补充道:“那陶器纹路,确与西域乃至更西之地的早期祭祀礼器有相似之处。此等混合物与仪式,不像正统道家或阴阳家路数,倒更近乎……巫蛊厌胜之术与方士炼丹术的混合体。”
扶苏的心缓缓沉了下去。硫、硝、木炭(那些未燃尽的块状物和焦糊气味已能说明问题)、神秘的仪式、西域的关联、北疆的爆破测试……所有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条名为“张良”的线串联起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张良不仅在研究火药,而且其研究方式,极其危险地将方术、巫蛊与原始的化学实验混杂在了一起。他追求的,恐怕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爆炸,更可能掺杂着精神上的恐吓与信仰上的操控。那个“东海君”与“山中老人”,或许就是他为这危险研究找到的“导师”或“合作者”。
“命太医署与墨家,全力分析此粉末成分及炮制鸟羽之药气。着黑冰台,加大对齐地所有方士团体、尤其是与西域或北疆有关联者的排查力度。北疆方面,继续深挖‘山中老人’与此次爆破的关联,查明其据点大致范围。”扶苏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冽。
“诺!”
下属离去后,扶苏独自走到殿外。夜空深邃,繁星点点,但他却仿佛能闻到,从那遥远的齐地废墟和北疆山谷中,随风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这味道,不同于战场上的烽火,它更隐秘,更诡异,也更令人不安。张良,这个他最忌惮的对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选择的道路,比刘季的扎根基层、项氏的武力扩张,更加难以捉摸,也更加致命。
硝烟已起,虽未成燎原之势,但那隐藏于烟雾之后的杀机,却让扶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必须尽快弄明白,张良到底想用这危险的“玩具”,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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