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上弥漫着机油、汗水和离别的混合味儿。绿皮火车吞没那抹单薄的身影,我杵在原地。心里那点刚冒头的、跟亚麻裙和炭笔有关的小火苗,似乎也跟着开走了。这感觉,像精心勾画的蓝图被橡皮擦抹掉了一角。但这火车拉走的,也是未来十年我与服装的“故事”开端。这汪佳,她和她那堆布料针线,就像扔进我这水工大池塘的一颗小石子,波纹不大,却久久不散。
回到景芳三区,夜市已经活过来了。碟片哥的冰汽水瓶“啪”地贴我后脖颈上:“咋样?实习单位定了?”我掀开油腻的塑料帘子,声音大概跟脚上的破球鞋一样没底气:“康桥扎钢筋,青山湖搞测量,画水库图去呗。”这安排,听着就跟奔着“铁饭碗”的硬骨头去的。
胖妹在巷子深处支着内衣摊,正给假模特脖子上缠链子,嗓门亮:“真要走啊?新上的手机链,带生肖的,给你和国浩留了!实习同一个组,记得互相照应!”这话实在,后来真应验了,工地上的难兄难弟,情分最扛造。
跟床单哥蹲马路牙子上分烤红薯,他甩过来半包“新安江”,烟灰掉牌子上,开出灰扑扑的花。“实习算个球!”他嘬口烟,火星在指头上明灭,“当年老子在四季青...”话没说完,工地的探照灯扫过来,照亮他后脖子上晒蜕的皮,一片一片的,像掉了漆的旧墙皮。他那“四季青”后面没说完的英雄事迹,跟烟头一起,被夜风吹得老远。
碟片哥甩手把空瓶扔进垃圾桶,“哐当”一声,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远处糖炒栗子的焦香飘过来,我摸出兜里那张实习通知。油墨字在路灯下晕开,变成了模糊的蓝,像那年我们在钱塘江边放飞的孔明灯,晃晃悠悠,越飞越高,最后成了天上一颗找不着北的小星星。那时候哪知道,那张“铁饭碗”的入场券,是开始,也是一条需要壮士断腕才能跳出的轨道。
2005年夏天,浙江水利水电学校的实习大巴,把我们这群大二学生,一股脑儿扔进了康桥工地。车里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混着柴油味的风吹在脸上,青春的躁动和茫然,比七月的太阳还猛。没人想到,这一个月捆钢筋的日子,会在心里埋下逃离的种子。
工地的钢筋丛林,跟课本上规规矩矩的图纸比,就是野性版的。我工号023,后来我家门牌也是这个数,你说巧不?天天干的活儿,就是把手指头粗的螺纹钢,用细铁丝捆成网。带我的张师傅咧嘴笑,递过铁钩:“大学生?手套勒紧喽!这活儿专治各种不服!”嘿,果然,干完头一天,手心就给杵出俩亮晶晶的大水泡,公用水龙头下一冲,那酸爽劲儿,比初恋还深刻!这水泡,活脱脱就是个隐喻,预示了我和这身力气活儿,缘分不会太长。
大清早五点半,铁皮板房里弥漫着隔夜人肉味。我们就蹲在料场边上,稀里呼噜扒拉咸菜泡饭。同屋的戴君斌总爱瞅着远处浇混凝土的堤坝发呆:“听说三局在非洲搞项目,工资能翻三番!”他安全帽里藏着女朋友照片,我笔记本的空白处涂满了歪诗。当第287根铁丝勒进手指头缝,我忽然开窍了:课本上那些《水工建筑物》里算得头大的配筋率、屈服强度,敢情都是用这种最原始、最糙的方式,在工地上“验明正身”的!那感觉,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明白是明白了,但更明白了一点:这体力活儿,不是我的菜。
有天下午,暴雨突然砸下来,我们缩在搅拌站躲雨。老张掏出发皱的“大红鹰”,点上,烟头在昏暗的光线里一闪一闪,他开始讲当年三峡截流的壮举。雨顺着他脸上的沟沟坎坎往下流。“干这行,”他吐个烟圈,声音带着雨气,“就跟老炉匠打铁一样,最后得把自己也炼进去,成了这工程的一块料。”那会儿雨声轰鸣,我猛一抬头,好像在雨水模糊的远处闸门轮廓里,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安全帽,办公室,图纸堆成山,在某个指挥部里重复着差不多的剧本。骨头缝里那份不安分,比天上的雷声还响。
快结束时,在钱塘江边的码头撞见个收破烂的王伯。他看着一根根大铁桩子往岸上卸,嘿嘿笑:“这玩意儿,比人命硬实啊!”夕阳把影子抻得老长,映在浑浊的江面上。货轮拉响汽笛,悠长。我手揣裤兜里,摸着那个被我捂得发热的MP3——里面下满了新东方的英语课。那声汽笛,听着跟催征号角似的。耳朵里工地的咣当声,瞬间模糊了,变成了身后注定要被“再见”的青春背景音。钢筋水泥很硬,但年轻人的心,更向往点别的东西。
大巴要开了,老张往我包里硬塞了一小包龙井:“念书人,得喝点雅的!”茶叶的清香味儿,愣是跟我满身的钢筋铁锈味儿混在一块,还挺和谐。车子动起来,我扒着车窗看工地大门变小,一下子好像懂了父辈为啥死抱着“铁饭碗”不放——那是实打实的依靠啊!但心底有个小人儿在喊:有人的人生就得夯实了像混凝土,我这份儿呢,大概得留道缝,不然得被“憋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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