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那晚之后的几天,我只要一抬头看到灯泡,就会条件反射想起二舅那句——
“你现在,就跟这村里唯一一只大灯泡似的。”
说实话,这比别人叫我“晦气崽”还难受。
“晦气崽”好歹是一句骂人话,被骂多了,耳朵起茧,心还可以翻个白眼:“懂啥呀你们。”
“灯泡”这玩意儿,听着像夸你亮,背后藏着“费电”“早晚烧”“飞蛾往上撞”的那层意思。
——亮得越久,烧得越狠。
这几天,我在家做的唯一努力就是:
不想。
想多了就难受,小孩的自救方式就是——要么睡,要么玩。
1
村里很快给我找了一场“玩”的机会。
那天一大早,大喇叭又响了:
“各位村民注意——今天中午,李大牛家给他儿子办满月酒,各家来吃饭的自带碗筷,切莫浪费粮食——”
我一听满月酒,条件反射咽口水。
不是我馋,是古柳村办酒席,一向有个优良传统:肉给大人吃,汤给小孩喝,小孩喝汤喝到后面也有肉渣。
我妈一边择菜一边说:“中午去帮忙端菜,别光知道吃。”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这体格,端菜怕端到一半先喝光。”
她瞪我:“嘴贫得很。你去跟你爸帮忙杀鸡也行。”
“那我还是端菜吧。”我立刻改口。
杀鸡这种事,我从小就过敏——不是对鸡过敏,是对血过敏。
中午,李大牛家院子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院子里搭了三口大锅,一口煮肉,一口炖鱼,一口煮面条,白汽腾腾往上冒。
长条桌摆成两排,红塑料凳一字排开,空气里全是酱油味、蒜末味和烟味,再加上几声小孩乱跑摔倒的哭叫声,构成我们村最常见的“喜事BGM”。
我一人端着一盆排骨在桌子缝里钻,钻着钻着,听见有人喊:
“哎,小宴子,绕这边,这桌还没上菜呢!”
声音有点熟。
我抬头一看——
罗半仙。
他今天难得穿得整齐点,头发用水往后一抹,穿了一件褪了色的蓝衬衫,胸口那枚“某年某地先进个体户”的小徽章还别在上头。
他坐在靠近主桌的一角,面前摆着一杯还没动的白酒,正举着筷子敲碗:“你们这些人,敬酒只知道敬支书,咋没人想起敬我?”
旁边几个老头笑:“你算啥身份,还讲究排场?”
“我啥身份?”罗半仙不服,“车祸那年是谁晚上给你们指的路?要不你们自己找山坡埋人,早折腾出第二个事故了。”
对面那老头嘴一缩:“行行行,等下敬你一杯。”
“不是等下,是现在。”罗半仙拍桌,“有事当场解决,拖拖拉拉容易出事。”
我端着盆站在那,看他这一身撒泼,忽然觉得:二舅的毒舌,是内敛挂的;罗半仙,是插电视广告版的。
“宴子,愣着干嘛?排骨不赶紧放,等着长腿跑啊?”
李大牛从厨房后面探出头来,喊我一嗓子。
“来了来了。”
我把盆往桌上一放,油汤溅出来一点,正好溅到罗半仙面前那杯酒里。
他皱眉低头看看,嘟囔一句:“这下叫‘油水够足’了。”
然后抬头,眯着眼仔细打量我。
“你就是林老那孙子?”
我点点头:“……嗯。”
“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最近只要有“懂一点的人”喊我,我都会觉得自己像被老师点名罚站。
罗半仙朝我勾勾手:“我不打人。”
鬼才信。
不过这场合,跑也跑不了,我只好硬着头皮挪过去。
他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扫到最后,视线定在我脑门上,那感觉就跟有人拿手往你头上按灯开关一样。
“啧。”他发出一个很欠揍的音,“怪不得。”
我: “……怪不得啥?”
“怪不得你爷爷走那年喝得比平时还多。”
我心里一紧:“你认识我爷爷?”
“那当然。”罗半仙哼了一声,“以前谁家盖房子、迁坟、修路,不都要问他一嘴?他不点头,你们这些人脚都不敢往那边迈。”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点“同行看同行”的那种奇怪自尊。
“那你……也会?”我忍不住问。
“会一点。”他把酒杯往旁边推了推,像是怕碰倒,“不过我这人懒,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他话锋一转,盯着我:“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人啊。”我试探。
“废话。”他翻个白眼,“我是说——你站这儿,在我眼里,就跟一根挂在屋檐上的霓虹灯似的。”
我:“???”
灯泡还没消化完,现在又来了个霓虹灯。
“啥叫霓虹灯?”我嘴硬,“我只见过镇上小卖部门口那个会闪的‘大减价’牌子。”
“那就是。”罗半仙笑,“你现在站在这,就跟‘大减价’三个字似的,闪——闪——闪——闪得我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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