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带断的瞬间,陈凡的手已经卡住了罐口。
他没抬头,膝盖压着青石板的棱角,整个人蹲得稳,像块被风刮不动的石头。街边巡防修士的脚步声从十步外掠过,铁尺磕在腰带上,发出两声脆响。等那影子走远,他才把罐子塞回包袱,手指在布条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抬头时,巷口的木匾歪在风里,三个字还看得清:酒坊巷。
他记得破庙里那个快断气的乞丐说过,王执事不收礼,但爱酒。尤其是北域烧刀,三两口就能灌红半张脸,喝完还爱拍桌子骂人。当时他没信,现在却把书往怀里按了按,抬脚走了进去。
巷子窄,两边酒坊挤得密,坛子挨着坛子摆在门口,封泥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刚上蜡,有的已经裂了缝。陈凡一路走过,没停,也没看招牌,只用眼角扫着每家门框上的积灰厚度。第三家,门楣高些,檐下挂着一串干辣椒,红得发暗,底下压着块油布,遮了半扇窗。
他推门进去。
屋里暗,酒气冲鼻子。几张木桌歪七扭八摆着,墙角堆着空坛,角落里蹲着个穿灰布衫的酒保,正拿刀撬坛口的铁箍。掌柜在柜台后擦杯子,头都没抬。
陈凡走到柜台前,掏出三枚灵石,放在台面上。
“一坛北域烧刀,要最烈的。”
掌柜的手顿了一下,杯子没继续擦。他抬眼,从陈凡脚上的泥印子一路看到脸上,目光在眉心停了半息,又往下移。就在他视线滑向胸口时,陈凡不动声色地侧了半步,书皮从衣襟里露出一角。
掌柜的瞳孔缩了缩。
他放下杯子,声音低了些:“这书……你从哪来的?”
“老王临终托的。”陈凡说,语气平得像在说今天天气。
掌柜没接话,反而笑了。他把三枚灵石推回来一枚,说:“两枚就够了。这酒贵,不是贵在酒,是贵在有人喝。”
陈凡没动那枚石头。
掌柜收了灵石,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坛,泥封是暗红色的,上面压着个掌印。他拍掉浮灰,往柜台上一放:“这坛,三年前酿的。火气没散尽,喝一口,喉咙像被刀子拉。”
陈凡伸手去拿。
“等等。”掌柜按住坛口,“你找王执事?”
陈凡不答。
掌柜反倒笑出声:“买酒送玄一门?小伙子,想进门,也不是这条道走通的。”
陈凡这才开口:“我没想通哪条道。我只想把东西送到。”
掌柜盯着他看了两息,松了手:“那你得知道,王执事不收金,不收玉,连灵石都嫌脏手。上个月有个矿主,抬着两箱上品灵石上门,人没进屋,礼就被扔了出来。”
“那他收什么?”
“收酒。”掌柜说,“收烈的,收老的,收有人情味的。你这书……怕就是敲门砖。”
陈凡低头看坛子,封泥上的掌印还没褪色,像是最近才盖的。
“他喝这酒?”他问。
“喝。”掌柜点头,“但不白喝。去年有个外乡人,拎着一坛酒来求他办事,喝完后王执事把酒坛砸了,说‘酒不错,事不行’。那人走时,他追出去塞了三颗下品灵石,说‘酒钱不能欠’。”
陈凡沉默了一瞬。
掌柜忽然压低声音:“你要是真想见他,别带多的。一坛酒,一句话,人到了就行。他最烦虚的。”
陈凡点头,伸手去提酒坛。
“等等。”掌柜又拦住,“先开一盅,试试?”
陈凡抬眼。
掌柜冲角落喊:“阿六,开坛!”
酒保应了一声,提着刀过来,铁刀插进泥封,轻轻一撬,封口裂开一道缝。酒气立刻窜出来,辛辣中带着焦糊味,像烧红的铁浇了水。
酒保倒了一小盅,递过来。
陈凡接了,仰头灌进去。
酒液滚过喉咙,像吞了根烧红的针,一路烫到胃里。他脸没变色,手也没抖,只是把空盅往柜台上一放,发出“嗒”的一声。
掌柜眯起眼。
酒保啧了一声:“好酒量!王执事就爱这口——不过他脾气怪,上次有个富家子送金子,被他扔出去了,说太俗。”
“那什么不俗?”陈凡问。
酒保咧嘴一笑,压低声音:“他说,酒要烈,人要诚,礼要轻。你这书……怕就是凭证。”
陈凡没说话,手指在坛口摩挲了一下。泥封裂的那道缝,还在冒气。
掌柜忽然道:“你要是现在去,别走正门。王执事住西岭坡,后院墙矮,翻进去,把酒放在井台边就行。他天黑前会去打水。”
“为什么不走正门?”
“正门有人守。”掌柜说,“不是守他,是防他。上头怕他收礼,派了人盯着。可酒……酒不算礼。”
陈凡把酒坛提起来,重量压在右肩。
“谢了。”他说。
掌柜摆摆手:“酒钱收了,话说到,两清。往后的事,我不管。”
陈凡转身往门口走。
手刚碰到门板,掌柜又开口:“小子。”
他停步,没回头。
“你这书,别让人看见第二回 。”掌柜说,“巷口那家当铺,昨儿贴了告示,找的就是这本。他们不认人,只认书。”
陈凡点头,推门出去。
巷外天色沉了些,风从西边卷过来,带着点沙土味。他拎着酒坛,脚步不快,也不慢。路过巷口时,那张告示还在,墨迹干了,残铜牌的图案画得比昨天更清晰。
他没多看。
意识沉进灵魂空间,小鼎静静浮在灰雾里,底下符文闪了闪,把“酒要烈,人要诚,礼要轻”八个字刻进底层。罐子贴着背,冰凉,但没再晃。
书皮还在烫,指向西北。
他拐上主街,穿过两个摊位,人群渐渐稀了。前方路口立着“禁御空”碑,底下的三角划痕被人新描了一道,漆还没干。
他记下了。
再走百步,街边出现一堵矮墙,墙内有树影晃动,墙外堆着几块断砖。他停下,把酒坛换到左手,右手摸了摸墙头。
砖缝里有抓痕,像是有人常翻。
他正要抬脚,巷尾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陈凡没回头,也没动。
那声音没再响,风却停了。
他左手收紧,坛口的泥封“咔”地裂开一道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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