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什么?赵?的指甲掐进狐裘里。
像极了当年岳家军的连结河朔阿三声音发虚,可小人翻遍草垛,连块铁片子都没找着。
赵?地放下车帘,车帘上的金线绣着的缠枝莲被震得乱颤。
他摸出袖中那封要呈给皇上的密奏,上面私练兵丁四字被他涂得一团黑,只得重写:辛某以礼为兵,蛊惑民心......笔锋顿主,他冷笑一声,蛊惑民心?
倒要看看圣上当真信这等虚话!
是夜,江楼的烛火一直亮到四更。
辛弃疾站在新置的沙盘前,《九边图志》后篇摊开在案头,上面标着的燕云驻军、契丹余部、黄河冰汛,正与他脑中的河北水道图重叠成一片。
他突然抓起一把细沙,撒在黄河中游的位置——那里有处决口旧迹,与金军运粮河道仅隔道矮堤。
春汛前炸堤......他喃喃自语,狼毫在纸上疾走,引洪灌渠,断其三月军粮......笔锋一顿,他盯着满纸计策,突然将纸揉成一团。
范如玉从屏风后转出来,她方才替他披的鹤氅还搭在臂弯。为何不写?
此策若泄,辛弃疾将纸团扔进炭盆,火舌卷着墨迹腾起,金狗的刀会先捅进江西百姓的脊梁。他取过另一张纸,这次写得极慢,每个字都像刻进骨头里,你收着。他把纸递给她,藏在嫁妆夹层,等北伐令下......
范如玉接过纸,触手温热,是他掌心的温度。
她望着他眼底的星火,突然想起新婚时他在她耳边说的待我收复河山,便与你归园田居。
可此刻,那星火里燃着的,是比归园田居更烫的东西——是祖父的剑,是张六郎的背影,是河北遗民在信里写的王师若来,愿为前驱。
我懂。她将纸小心塞进妆台最里层的暗格,暗格里还躺着他们的婚书,这不是策论,是火种。
更鼓敲过五下时,辛伯撞开房门,额角还沾着夜露。使君!他手里攥着半片竹笺,张六郎的信鸽!
竹笺上的字被信鸽的血浸得发红:抵开封近郊,剑藏祖坟枯槐下,约子规三啼为号。
辛弃疾冲到窗前,北星正垂在赣江对岸的山尖上,像枚钉进夜幕的银钉。
他想起张六郎走时说的血会替我走到祖坟,想起《九边图志》里写的燕云遗民,望南如望日,突然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烧,烧得他眼眶发酸。
一信北去,万心同燃。他低声道,指尖抚过沙盘上的二字,从前总觉自己是棋盘上的卒子,如今才明白......他望向范如玉,她正将最后半盏茶递来,茶烟里浮着两个交叠的影子,原来我也是执棋的人。
范如玉将茶盏塞进他手里,茶水温温的,像当年她在他受伤时捂过的药罐。天时快到了。她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春分将至......
辛弃疾突然笑了,把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
他走到案前,提起狼毫在《江西山川图》上圈出大片田地,笔锋扫过之处,仿佛能看见春风吹绿秧苗,农夫们扛着锄头走向田间——那些锄头,白天翻土,夜里磨刃。
明日起,他对辛伯道,传各乡里正,张榜......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第一声子规啼鸣,清越得像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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