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恕一行人马不停蹄,几乎是逃离了白驹场。那辆来时气派的马车,此刻在颠簸的土路上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颇有几分仓皇的意味。
场署公廨内,凝重的气氛却并未随着孙不恕的离去而消散。
李振河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又忧心忡忡:“大人,此番虽暂时逼退了孙不恕,但盐运司那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曾培年丢了如此大的颜面,定会怀恨在心。”
林砚转过身,脸上并无击退强敌的得意,反而是一片沉静如水。他走到案前,手指轻轻拂过那厚厚的账册,仿佛在触摸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他们自然不会罢休。”林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孙不恕不过是一条探路的恶犬,真正的主子还没露面。今日我们打了狗,主人迟早要亲自下场。”
他抬眼看向李振河,以及周围那些面带忧色的吏员:“怕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李振河咬了咬牙,拱手道:“大人于白驹场有再造之恩,振河及场署上下,愿追随大人,共渡难关!”
“愿追随大人!”其余吏员也齐声应和,声音虽因紧张而略显参差,但眼神中的决心却做不得假。
林砚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知道,经过孙不恕这一闹,场署内部的人心,反而被拧得更紧了。危机,有时亦是凝聚人心的契机。
“很好。”林砚沉声道,“敌人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李大使,你立刻着手,将新政推行以来的所有成效——盐产量、质量提升数据、灶户收入增加明细、尤其是盐税入库的精确对比,整理成一份无可辩驳的条陈。数据要详实,凭证要齐全,我们要让任何人,哪怕是都察院的御史,都挑不出半分毛病!”
“是!卑职立刻去办!”李振河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赵叔,”林砚又看向赵铁鹰,“孙不恕虽走,但我们的眼睛不能闭。加派人手,不仅要盯紧淮安府城盐运司的动向,更要留意周边盐场,尤其是那些与周德贵、与旧有窝商利益勾连深厚的场区。我怀疑,他们明面上奈何不了我们,暗地里的手段,恐怕就要来了。”
赵铁鹰眼中精光一闪:“少爷放心,苍蝇都飞不进白驹场!我亲自去安排。”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听风阁’在淮安府的线,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
林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必。‘听风阁’是我们的底牌,不宜过早暴露。先用我们自己的眼线。记住,我要的是风声,是动向,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蛛丝马迹。”
“明白。”赵铁鹰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行动间已恢复了当年那个江湖豪客的利落。
公廨内只剩下林砚一人。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远眺着盐场方向。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灶户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地归家,袅袅炊烟升起,勾勒出一幅安宁的画卷。
这安宁之下,却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林砚的思绪飘远。孙不恕的刁难,在他的预料之中。但王守哲信中提及的“御史关注”,却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这究竟是王守哲为他争取来的护身符,还是……另一波更凶猛风浪的前奏?
都察院的御史,清流言官,风闻奏事,权力不小。他们若秉公而行,自然是新政的助力;但若被人利用,或者本身就站在对立面,那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看来,光是埋头做事,还不够。”林砚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得让该听到声音的人,听到我们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日,白驹场表面依旧平静,内部却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高效而精密地运转着。
李振河带领账房吏员,日夜不休,将各项数据整理得滴水不漏。赵铁鹰撒出去的眼线,也陆续传回一些零碎的消息:淮安府城内,盐运使司衙门近日闭门议事的次数明显增多;与白驹场相邻的几处盐场,场大使近期都曾秘密前往府城;甚至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开始在白驹场周边的村镇出没,打听场署和新政的事情。
这些消息,都印证了林砚的判断——风暴正在酝酿。
这一日午后,林砚正在翻阅李振河初步整理好的条陈初稿,门外传来通报,说是有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求见,自称是林砚的故人之后。
林砚心中微动,吩咐请进来。
来的是一位精神矍铄、身着洗得发白文士袍的老者,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眼神灵动、带着几分机警之色的少年。那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方正物件。
老者进门便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小老儿沈舟,携孙儿沈青,拜见林特使。”
林砚目光扫过老者布满老茧的手指和那少年沉稳的姿态,心中已有几分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老人家不必多礼,请坐。不知二位从何而来,所称故人,又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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