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粤东连绵的山区,空气明显变得湿热起来。一行人改换了行头,扮作一队寻常的商贾。领头人换成了沉稳干练的王朝阳,冷铁衣和温酒酒则混在队伍中后部,刻意低调。
抵达惠州码头时,正值午后,江面上船只穿梭,人声鼎沸。然而,这繁华之下却暗藏着紧张。码头上巡检司的兵卒明显增多了,对往来人等的盘查也格外严厉。
王朝阳经验老到,不慌不忙地带着大部分寒衣阁部众上前,递上路引文书,一口熟练的生意经:“官爷辛苦,小的是泉州来的,贩些布匹瓷器到广州。”
那巡检的小头目翻看着文书,又打量了几眼他们押运的货物,目光锐利:“从泉州来,怎么走的梅州、惠州这条线?”
王朝阳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回官爷的话,听说赣南一带不太平,只好绕道粤东,虽是远了点,但求个安稳。”
那头目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投向稍后一些的温酒酒、冷铁衣几人。“他们呢?也是一起的?”
冷铁衣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温酒酒稍稍挡在身后,递上早已备好的文书:“官爷,我们不是商队的。是送舍妹去雷州探亲。”他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
温酒酒适时地露出些许怯生生的模样,微微低头。
巡检小头目看了看他们的文书,又瞥见温酒酒虽是布衣荆钗,但容貌气度不凡,冷铁衣更是目光湛然,不似寻常百姓,心中疑窦未消,却又抓不到错处。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又粗略检查了他们的随身行李,这才不耐烦地放行:“走吧走吧!最近查得严,都安分点!”
过关后,温酒酒才悄悄松了口气,手心已是一片冰凉。冷铁衣低声道:“看来韦氏和秦桧的爪牙,布控比我们想的还要严密。”
一路南行,终于抵达了喧嚣无比的巨港广州。这里的繁华远超泉州,码头上停泊着无数奇特的蕃船,各种肤色、语言的商人汇聚于此,空气里弥漫着香料、海货和汗液混合的复杂气味。
他们在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休整了几日。连日奔波,众人都已疲惫不堪。温酒酒站在客栈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广州越是热闹,反而越发衬出她内心的孤寂与对前路的忧虑。她摸了摸怀中那半块凤佩,想到生死未卜的郑刚中一家,更觉责任重大。
休整几日后,一行人登上了溯西江而上的客船。江水浑浊,船行缓慢。同船的乘客三教九流,其中一位被贬至琼州的小官,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憔悴,神情郁悒,终日望着江水发呆。
他见温酒酒一女子,带着几个看似护卫的同伴也要渡海去琼州,不禁心生感慨。一日船头偶遇,他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小娘子,琼州乃瘴疠之地,吏卒如虎狼盘剥,你……何苦前往?”
温酒酒施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先生提醒。家中长辈在彼处,不得不去探望。”
那小官长叹一声:“唉,一念之差,天涯沦落。小娘子切记,上岸之后,万事忍让,钱财开路,或可少受些苦楚。”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身的无奈与绝望,也让温酒酒的心情更加沉重。
船上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公,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闲暇时,他喜欢给乘客讲述西江沿岸的风物与传说。说起这西江水路,亦是历代流放犯人的必经之途,老船公的语气便低沉下来。
“瞧见那处荒滩没有?”他指着江边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前朝有个宰相,就是在那儿,被押解的差人刁难,病饿交加,当晚就咽了气。尸首都没人收,可怜呐。”
“还有那段峡谷,水流最急的地方,每年都有运犯人的船翻沉,淹死的人不计其数。这西江底下,不知埋了多少冤魂。”
老船公的故事,配上两岸时而秀丽、时而险峻的风光,更添几分苍凉。温酒酒听着,仿佛能看到那些衣衫褴褛、枷锁缠身的官员士人,在这条水路上蹒跚前行的悲惨景象,对“流放”二字的残酷有了更具体的认知,对前路的忧惧也更深了一层。冷铁衣默默递过一壶水,低声道:“别想太多,我们与他们不同。”
船至梧州,他们需在此转入支流绣江。下船后在码头旁的一间酒肆打尖歇脚,顺便打听前往雷州的具体路线。
温酒酒正向店小二询问路径时,邻桌一个穿着低级官服、面色蜡黄的官吏,醉眼惺忪地凑了过来。“小娘子,打听去雷州的路?雷州那鬼地方,除了流放的罪囚,还有谁去?莫非……是去探亲?”他话语带着酒气,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试探。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青禾和听风的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冷铁衣眼神一凛,正要开口,温酒酒却抢先一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与不悦:“这位官爷说哪里话?家父在雷州经营糖寮,小女子是前去探望父亲,怎就成了探视罪囚了?莫非这雷州,还不准人探亲经商了不成?”
她语气带着商贾之女的泼辣,同时示意断锋取出泉州市舶司开具的官凭路引,上面清楚写着温家的商户信息。“官爷若不信,尽可查验。只是这污人清名的话,还请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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