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竹简塞进怀里,贴胸口。
那儿还有一点热,是诗魂最后的温度。微弱,但真,像雪夜里最后一粒火星。他没再看地缝。雾凝出一道微光,像门缝漏的光。开?关?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门不能一直开着。门常开,邪风进来;诗常说,真义就死了。只有闭门,才能护住那点火。
他转身。
一步踩进灰里。
脚印落下,边缘闪了点银光,像火种埋土,亮一下,灭了。第二步,光又起,又灭。不是他故意,是身体在自动甩东西——甩掉说话的瘾,甩掉写的欲,甩掉“诗人”这个名。他没觉着,也不用觉。该走的,已经在走。像种子入土,不用知道啥时发芽。
他走过图书馆的断柱。
柱上刻着半句诗:“诗,是活着的声音。”字烧黑了,像谁死前用指甲抠的。他知道是谁写的——是他自己,三年前雨夜,趁巡逻空档,拿碎玻璃刻的。那时他还信,字能叫醒人。现在,他没停,也没回头。那句话,他活成了反面。诗不是声音,是静;不是喊,是埋。
他走过剧场台阶。
台阶上躺着半截笔,笔尖朝下,插在缝里。老钢笔,黄铜帽上刻着“文心”。他用它写第一首禁诗,也咬着它不松口,审讯室里血流一地。后来笔折了,扔这儿。他跨过去,鞋底碾过笔杆,没断,也没响。像踩了段枯骨。他知道,笔断了,心没断;心要是断了,连枯骨都不配留。
他走过讲坛基座。
基座有个坑,像人跪出来的。青石磨出了弧,边上堆着灰。他没看,也没停。他知道,那不是别人的坑。是他的。每一轮回,都得跪这儿。诗人就得跪——不跪权贵,跪真理;不求饶,是献祭。每跪一次,都是重新认一遍字。
他走过最后一条裂口。
边上一块石头,浮着半行血字,干了:“待有情者续之。”
他看了一眼,没念。
他知道他不是续的人。是断笔的。真诗人,有时不是写最后一句的,是知道啥时该停笔的。需要希望,他没希望了。他有的,是责任——关门的责任,封简的命。
他继续走。
前面是废墟尽头。灰少了,露出焦土。地上没脚印,也没路。只有风,吹着看不见的旗。那风没形,却沉,像驮着千年的静。
他走着。嘴闭着。不是忍着不说,是已经进了沉默。像死人闭嘴,不是不能,是不必。话的活干完了,剩下的是不动声色的走。
他走过塌陷的广场。
中央一块石板,刻着一个字:“诗”。新刻的,边缘还有石屑。他停下。
低头看。
看了很久。风拂眉,灰落肩。他忽然笑了,很轻,很淡,像一声没出口的叹。这笑,像是嘲那个假“诗”字,也像是笑自己要走的这条路。
抬脚,继续走。
他踩上去。
一脚,盖住那个字。灰从鞋底簌簌落,埋了它。他没回头。他知道,这一脚,不是踩,是葬。诗不死,但得藏;字不灭,但不能见。
抬脚,继续走。
风大了。灰在身后扬起,像条尾巴。他走得稳。像去赴约,像回家。影子拉得老长,横过废墟,像一道封印的符。影子里没晃,没迟疑。只有一种沉下去的定——像山扎进地,像海吞了尘。
他走到废墟边。
前面是荒野。荒野尽头,是城。灯还亮,人声还在。车流不停,霓虹闪,有人在酒吧笑,有人刷手机,有人跳没意义的舞。他们不知道门一直开着。他们不知道,有人正走来关门。
他停下。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地缝深处,那道光,还在。像一只不肯闭的眼。他知道,那是诗魂的余烬,是无数个他点的火。它不灭,因为它不在时间里。
他转头。
抬脚,走出废墟。
鞋底落下,最后一个脚印边,银光一闪,比之前亮,然后彻底灭了。像火种,终于沉进地底。不是死,是藏;不是完,是等。
他走进荒野。
影子远了,慢慢融进夜。
而在他走过的每一处灰下,那些没人看见的字,正悄悄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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