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与山的眼神灼热而坦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将所有隐藏多年的心思,都摊开在了这细雨之中的伞下。
高途彻底怔在原地,手中的伞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看着郑与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深情,一直以来被刻意忽略、被强行解读的种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眼。为昨天的落荒而逃,为之前电话里的谎言,更为这十多年来的视而不见和心安理得。
郑与山看着高途眼底翻江倒海的震动、挣扎和悔意,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脸上的凌厉之色渐渐缓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妥协的叹息。
“最不想听你道歉,”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高途,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要逼你做出任何选择。”
郑与山顿了顿,目光沉静如无边深海,将高途完全笼罩。话语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敲在高途的心上,“我只是想告诉你,路还长,你不必一个人走。无论你是想继续留在HS,还是想离开;无论你是想继续戴着坚强面具,还是想做回真实的自己,我都在这里。不是作为你需要偿还什么的债主,也不是作为你走投无路时的退路。我站在这里,仅仅是作为郑与山——那个从十五岁起,就在心里发誓,要永远站在你身边的人。”
高途望着郑与山,望着这个贯穿了他整个青春与所有挣扎岁月的人。他一直知道郑与山待他不同,却用恩情义气自欺欺人,将自己对沈文琅无望的痴恋当作盔甲,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份过于沉重和纯粹的守护。
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腔,高途几乎要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郑与山看着高途剧烈波动的情绪,看着他死死咬住下唇强忍泪意,再看他整个难民一样的神态,心中最后一丝郁气也散去了。
半晌,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高途紧绷的脊背,这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十多年前,郑与山在风岛对高途同样做过。
原本,郑与山也不是来逼迫高途的,而是听维护墓园的人说,墓地一早来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结果发过来的验收照片里,侧面呆愣站着的,不是昨夜逃跑了的高途又是谁。
高途是贯会逃跑的,郑与山直觉告诉自己,这次若不摊开,他不会再有下次更好的机会了。
“高途,我说过,别把我看小了。”郑与山语气平缓,“今天,就算是我这个老朋友,专程来接扫墓的你回家。可以吗?”
高途的声音哽咽,发不出音节,只点点头。
“走吧。”郑与山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中颤抖的伞,大半都倾向高途这边,然后为他拉开了车门。
就在高途俯身,准备坐进车里的瞬间,郑与山突然开口,“高途,你还记得当年选墓地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
高途动作一顿,明显,他不记得了。
“你说,你妈妈喜欢看得见海的地方。”郑与山的目光越过雨幕,望向远处那片灰蓝色的、波涛汹涌的海,“那时候我精打细算,最后选定的这个位置,也只能让她看见大半片海。后来,你好久不来。我一度以为,你是在怪我。”
高途猛地转过头,看向郑与山雨中沉静的侧脸,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扎过,疼得发颤。
“没有,我从来没有。”高途急促地辩解。那时,他可能真的只是随口一句。
郑与山收回目光,对他笑了笑,带着释然和一种深沉的温柔,“没有其他意思,是反正什么都说了,再藏着掖着不是我的性格,一并问个明白而已。走吧,回江沪。”
车门关上,将冷雨隔绝在外。
车内温暖而干燥,空气中弥漫着郑与山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如同古老庙宇般沉稳的岩蔷薇的气息。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风岛,驶向那片充满未知却也蕴含着未来的江沪。
高途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逐渐模糊在雨幕中的海岸线,心中那片十年未曾平息过的惊涛骇浪,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归于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从黑暗王国里爬起来,前方,是通往人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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