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回到青溪镇的第三天,晨雾还没散尽,镇政府大院的铁门就被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车是辆半旧的帕萨特,车身蒙着层灰,车牌被一块迷彩布遮了大半,停在办公楼门口时,引擎还在微微发抖,像是憋着股不寻常的劲儿。
车门打开,化工厂老板刘志强钻了出来。他穿着件不合身的皮夹克,拉链没拉严实,露出里面花格子衬衫,肚子上的肥肉把衬衫撑得鼓鼓囊囊。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袋口用细麻绳捆着,走路时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林镇长,忙着呢?”刘志强脸上堆着油腻的笑,眼角的褶子里像是藏着未干的油渍,他几步跨进林辰的办公室,眼睛飞快地扫过屋里的陈设——靠墙的文件柜、掉漆的办公桌、桌上摊开的合作社报表,最后落回到林辰身上,“刚从县城过来,听说您回镇上了,特意来看看。”
林辰正低头核对着大棚的温度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目光在刘志强手里的纸袋上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刘志强自从鑫源化工厂被勒令整改后,就没露过面,此刻突然找上门,还带着这么个沉甸甸的袋子,显然不只是“看看”那么简单。
“刘老板有事?”林辰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得像杯凉白开。他注意到刘志强的袖口沾着块褐色的污渍,像是没擦干净的机油,皮鞋上蒙着层泥,显然是急着赶路,连鞋都没顾上擦。
“没事就不能来拜访您?”刘志强搓着手,皮夹克上的金属拉链随着动作“叮叮”作响,他把纸袋往桌上一放,袋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桌面都震了震,“上次那事,多亏您高抬贵手,帮我们厂把舆论压了下来,不然真不知道要闹成啥样。这点心意,您收下,给乡亲们买点慰问品,也算我们厂赔个不是。”
纸袋被推过来时,林辰清楚地感觉到里面是成捆的现金——那厚度、那硬度,他在财政所对账时见得多了。估摸着至少有五万,对青溪镇这样的穷地方来说,可不是笔小数目。他往后退了半步,椅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眉头紧锁成个疙瘩:“刘老板,补偿款按上次签的协议打到镇账户上就行,该给乡亲们的,一分都不会少。私下里搞这套,是让我犯错误?”
“看您说的,哪能呢!”刘志强把纸袋又往林辰面前推了推,袋子口松开个小缝,露出里面红色的钞票边角,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就是点辛苦费,您为这事跑前跑后,乡亲们都看在眼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会说出去的。”
“还有纪委的同志知。”林辰突然提高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掷在地上能砸出个坑。他的目光扫过刘志强瞬间僵硬的脸,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溪镇的账,每一笔都得经得起查。你这钱要是真心想给乡亲们,现在就送到财政所,走正规程序登记发放。要是想搞歪门邪道,趁早把袋子拎走。”
隔壁办公室的镇纪委书记老王闻声走了出来。老王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头发稀得能看见头皮,总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此刻手里还捏着个搪瓷缸,显然是被刚才的话惊到了。他往屋里一探头,看见桌上的纸袋和刘志强涨红的脸,立刻明白了七八分,脸上的皱纹瞬间绷紧了。
“王书记来得正好。”林辰指着桌上的纸袋,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刘老板说要给乡亲们发慰问品,麻烦你做个见证,咱们一起把这笔钱清点入库,按程序公示发放,让大伙儿都知道刘老板的‘心意’。”
刘志强的脸瞬间僵住,像是被冻住的面团,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惊愕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卡着团棉花,支支吾吾地半天没吐出个完整的词:“我……我就是……”
“刘老板,请你配合登记一下这笔款项的来源和数额。”老王把搪瓷缸往窗台上一放,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录本,又摸出支钢笔,笔帽一拧,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眼神严肃得像在审案子,“是个人捐赠还是企业行为?有没有相关证明?这些都得记清楚。”
刘志强的额头开始冒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花格子衬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看看林辰紧绷的脸,又看看老王手里的笔录本,知道今天这步棋是彻底走砸了。最后只能咬着牙,眼睁睁看着老王把纸袋打开,一沓沓崭新的钞票被清点、登记、封存,那“哗啦”声此刻听着像在打他的脸。
等刘志强灰溜溜地走了,轿车引擎的轰鸣声消失在巷子尽头,老王才凑近林辰,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担忧:“林镇长,这是冲你来的。”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刘志强背后是谁,你我都清楚。这钱就是个套,你接了,他手里有把柄;你不接,这事儿传出去,就说你不给面子,故意刁难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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