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斐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去下达命令。作战厅里的每一个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敢看我的眼睛。他们或许在恐惧,或许在鄙夷,或许在为我感到悲哀。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站在黄河岸边,脚下是滔天的洪水,洪水里,是无数双伸向我、控诉我的手臂。我惊醒过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窗外,天色已经微明。新的一天来了,而我,即将把这片土地,拖入一个更深的深渊。
六月的第二周,历史的车轮,终于被我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强行改变了方向。
最高统帅部的批复,很快就下来了。内容不出我所料。在亡国灭种的巨大威胁面前,任何牺牲,都成为了“必要”的代价。
六月九日,一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也注定要被无数人诅咒的日子。
我守在电报机旁,等待着来自前线的消息。我的手心,全是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下午,一份加急电报,终于送到了我的手上。电报的内容很短:“花园口堤防,已于本日下午一时,成功掘开。”
我看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久久没有说话。我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有一种坠入无底深渊的虚脱感。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紧接着,来自空军侦察的报告,如同雪片般飞来。
“报告!黄河之水,如万马奔腾,顺贾鲁河故道汹涌而下!”
“报告!中牟县城已被洪水包围,城内水深丈余!”
“报告!侦知日军第14师团一部,在尉氏县附近被洪水围困,人马车辆,尽被淹没,状甚狼狈!”
“报告!日军后续部队,已被洪水所阻,无法前进!”
作战厅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欢呼。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看,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而且,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此刻,变成了一头愤怒的巨龙,用它狂暴的力量,暂时阻挡了侵略者的脚步。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准备一举攻克郑州,饮马武汉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在他们看来是天灾)彻底打懵了。他们的战车、大炮,在泥泞的泽国中寸步难行。他们的士兵,被洪水分割、包围,陷入了断粮、断弹的绝境。寺内寿一精心策划的、沿平汉路中央突破的战略,被一场大水,彻底冲垮了。
土肥原贤二,那个在兰封战场上让我功败垂成的老狐狸,此刻,也成了泽国中的落汤鸡。据说,他本人在仓皇撤退时,险些被洪水卷走。
这是一个辉煌的军事胜利。我们用最小的军事代价,换取了战局的暂时稳定,为武汉的防御,争取到了至少三个月的宝贵时间。
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我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另一幅景象。那是在水利部门的报告中,用冰冷的文字描述的景象:
“……洪水所到之处,村庄尽毁,田舍无存。无数民众,攀爬于屋顶、树梢,哀嚎之声,数十里可闻。来不及逃难者,或老或幼,皆化为波臣……”
每当读到这些文字,我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穿刺一般。
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处理任何非紧急的公务。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地图上那片被蓝色标记出来的、不断扩大的泛滥区。我知道,那片蓝色下面,掩埋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多少破碎的家庭,多少世代的辛劳。
陈宏小心翼翼地给我送来饭菜,都被我原封不动地推了出去。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解。
“次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我们是打赢了,不是吗?我们阻止了日本人,保住了武汉。那些……那些牺牲,是值得的,对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年轻而单纯的脸。值得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我能告诉他,那些在洪水中挣扎的同胞,他们的死亡,和那些在战场上倒下的士兵一样,都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存续吗?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因为,士兵的牺牲,是战斗,是荣耀。而他们的死亡,是无助,是悲惨。
“陈宏,”我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记住今天。记住我们为了胜利,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如果有一天,我们赢得了这场战争,我们不仅要告慰那些战死的英灵,更要向这些被我们牺牲的无辜者,深深地谢罪。”
我说完,便不再理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地图。我的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都要坚硬。
既然已经背负了这千古的骂名,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惨绝人寰的抉择,那么,我就必须利用这用无数生命换来的时间,为这个国家,打出一个未来。否则,我韩夏,万死莫赎!
六月的第三周,当豫东平原的洪水还在肆虐的时候,整个中国的军事重心,已经开始向武汉转移。
日军大本营,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混乱之后,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们被迫放弃了从平汉路正面进攻武汉的计划。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弃进攻武汉。一条路被堵死了,他们立刻选择了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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