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的指令通过加密线路抵达时,小舟正在对一段无声的影像进行最后的调色。
屏幕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消防员的身影在烈焰中模糊不清。
她将这段取自当年新闻资料的真实录像,与一段少年在后厨重复练习颠锅的监控片段,以及陆野在彩排中复刻“金丝扣肉”时冷峻的侧影,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节奏交叉剪辑在一起。
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急促的锵锵声,滚油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爆裂声,这两种声音被无限放大,构成了整段影片唯一的配乐,像一声声砸在心脏上的重鼓。
她没有添加任何字幕,只是在画面的最后一帧,当火光与灶火重叠的瞬间,打上了一行模仿笔迹的白色手写体:“那晚没炒完的菜,今天有人替你续了火。”她将这段命名为“唤醒”的样片发送给苏晚星,附言只有一句话:“这不是宣传片——是唤醒仪式。”
几乎在同一时间,代号“灰烬07”的陈砚,正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走进“野火·南门店”的后厨。
这是小满特意为他挑选的匿名试岗点,一家以食客口味刁钻、评论尖酸刻薄而闻名的老字号合作分店。
小满没有现身,只提前给店长发了条信息:“今晚的主厨看不见镜头,但你们得让他听见掌声。”陈砚沉默地接过手写的菜单,上面只有一道菜名——失味鹅肝。
他没有询问,径直走向灶台。
没有猛火爆炒,没有花哨颠锅,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抚摸的温柔,将那块顶级的鹅肝放入低温慢煮机中,精确地控制着时间和温度。
油脂的香气被一分一寸地唤醒,如同沉睡的记忆被缓缓打开。
当这道菜被端上桌时,一位以毒舌着称的美食家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餐具,眼神里满是震撼与恍惚,喃喃自语:“这不是料理,是记忆。”后厨的监控前,小满看着陈砚端着空盘返回时,那只端盘的手仍在微微发抖,但他的脚步却前所未有的沉稳,走完了通往灶台的每一步。
而在野火学院的另一处,执行导演阿青召集了三十七位通过认证的厨师,召开了一场简短到极致的会议。
他面前的盲盒系统调试刚刚完成,一场名为“即时挑战”的风暴即将在学院内掀起。
阿青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期待或疑惑的脸,宣布了一条匪夷所is所思的新规:“挑战开始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主动上前提醒或接手选手的操作——但,如果选手在灶台前高喊一声‘火起’,全体待命厨师,必须在同一秒钟,做出翻锅动作。”为了让众人理解,他亲自示范,右手握着锅铲猛地向上扬起,姿态犹如托举着一团无形的火焰。
“这个动作,代号‘托底之火’。”他说。
现场一片死寂,三十七位身经百战的厨师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规则。
片刻的沉默后,不知是谁第一个举起了手,模仿着阿青的动作。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三十七只手臂同时上扬,动作整齐划一,像一场无声的宣誓。
深夜十一点,陆野独自一人回到了野食的地下储藏室。
空气里弥漫着食材和尘土混合的冰冷气息。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走到了那口布满细密裂纹的旧砂锅前。
他站了很久,久到仿佛要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然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柄用布包裹的旧厨刀,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他将厨刀轻轻放在冰冷的灶台上,金属与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他捏出折痕的纸。
那是苏晚星那晚悄悄放在他房门口的系统推演打印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关于他左手神经信号传导效率的模拟数据。
但在纸张的背面,有一行清秀而有力的手写字:“你不是在怕抖,是在等一个人告诉你:抖也没关系。”陆野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行字上,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那句话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内心最深处那道紧锁的门。
终于,他伸出手,用他一直刻意回避的左手,紧紧握住了父亲那把旧厨刀的刀柄。
下一秒,他拧开阀门,按下点火器。
“轰”的一声,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照亮了他半边冷峻的脸。
火光在他眼中跳跃,而脸的另一侧,隐没在阴影里的眼角,正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盯着那团火,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爸,我来接你那锅了。”
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呼啸,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
陆野的左手稳稳握着刀柄,那曾经让他畏惧的微弱颤抖,此刻在火焰的脉动中,竟仿佛找到了共鸣的节拍。
他没有立刻开始,只是静静地看着,感受着。
这团火,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梦魇,而是他手中即将重燃的新生。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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