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林守仁拍案,“你一个女子,又无官身,凭什么叫动巡河兵?谁信你?”
室内死寂。
绿枝低头咬唇,周夫子闭目叹息,沈知远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开口:
“不是没人信。”
他上前一步,声音朗朗,如钟击夜:
“我信。因为我有证据——来自死者的证词。”
林守仁猛地抬头。
沈知远目光沉静,一字一句道:“林小姐所见所闻,非妖非幻。是亡魂未散,是冤屈难平。若这世间还有公道,那就该听一听——那些再也说不出话的人,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林晚昭望向窗外。
夜色浓重,乌云再度聚拢,仿佛压向京都的天穹。
她轻轻抚过铜镜冰凉的表面,低声呢喃:
“你们想说的,我都听见了。”
“这一夜,我会去九曲堤。”
“你们……也来吧。”第43章 春雷未响
夜风如刀,割过九曲堤的荒草。
林晚昭提着一盏青瓷魂灯,足尖踏过乱坟间湿滑的苔石。
坟头无碑,只插着几根焦黑的木桩——那是往年水患后,官府草草掩埋的河工尸骨。
她知道,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尸首被冲得七零八落,连魂魄都散在浊浪里,不得安息。
她跪在第七座无名坟前,指尖划破掌心,血珠滴落于灯芯之上。
火焰骤然一颤,由橙转青,幽幽燃起。
“我来听你们说话。”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水面,“不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你们的名字,不再只是泥里的一个坑。”
七盏灯依次亮起,围成一圈,映得坟场如冥府前庭。
铜镜被置于中央,镜面起初混沌,继而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风停了,虫鸣断了,连远处江流的咆哮也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掐住。
然后,亡魂来了。
不是声音,是画面。
镜中浮现深水暗流,铁索沉底,黑衣人潜行如鬼。
为首者一袭青袍,面覆寒霜,正是贺九。
他亲自将一包雷火药埋入“义渡闸”基座裂缝,动作精准如匠人雕玉。
一名手下低声问:“三更炸闸,可要留活口?”
贺九抬眼望向京都方向,眸光冷冽:“春雷响,门自开。人,一个不留。”
画面戛然而止。
林晚昭猛地睁眼,冷汗浸透后背。
她几乎是扑向绿枝,一把夺过纸笔,颤抖着写下密信:“巡河营统领亲启:义渡闸底藏雷,三更将炸,速封闸口,调兵围堤!林氏私兵已就位,共守九曲!”
“快!”她将信塞入油纸包,死死按在绿枝掌心,“骑最快的马,走暗道,不得经官驿!若遇阻拦……烧信,人必须到!”
绿枝咬牙点头,转身奔入夜色。
林晚昭却未松一口气。
她抬头望向堤岸高处那座破败的河神庙,香火早已断绝,唯有风穿梁柱,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她忽然一怔——那一瞬,她听见了。
不是亡魂低语,而是一缕执念的消散,如烛火熄灭前最后一缕轻烟。
有人放下了什么。
她眸光一凝,疾步奔向庙前。
香炉锈迹斑斑,她伸手探入炉底缝隙,指尖触到一块冰凉铜钥——密道掌钥人独有的信物,刻着“九”字。
贺九……留下了钥匙。
她握紧铜钥,指节发白。
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痛楚在胸中翻涌。
她曾以为所有敌人皆面目狰狞,可有些人,披着黑袍行恶,心里却供着一座无法超度的坟。
“你欠的命,还了?”她喃喃,仰头望向奔腾黑水,“可你又背上了多少新的债?”
她没有追。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有些路,走得够远的人,不该再被拖回血里。
她转身,一步步走回堤上主阵。
三更将至,风雨欲来。
林家私兵已列阵于闸口两侧,披甲执矛,神色肃然。
巡河营的火把也自远处蜿蜒而至,与林家灯火连成一线。
林守仁站在阵前,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望着林晚昭走来,竟未再质疑,只低声道:“我调了三百私兵,粮草器械皆备。若真有洪水……我们能抢出三镇百姓。”
她微微一怔,随即颔首:“谢长老。”
沈知远立于堤畔,青衫染露,目光沉静如渊。
见她走近,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指。
“这一次,”他声音低缓,却字字如钉,“我们不是在翻案,是在救人。”
林晚昭心头一震。
是啊,她曾只想为母平反,只想揭穿王氏阴谋,只想让那些踩她头颅的人跪地求饶。
可今夜,她站在九曲堤上,背后是千百条性命,耳边是亡魂的呐喊,手中握着生与死的抉择。
她不再是那个躲在厢房听鬼语的孤女。
她是执灯者,是守夜人,是亡者与生者之间,唯一能听见彼此声音的桥梁。
她仰头望天。
乌云厚重如铁,却在某一处裂开一道细缝,月光如银线垂落,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刹那——
她耳中所有的亡魂哀嚎,骤然止歇。
没有低语,没有哭喊,没有怨毒的控诉。
唯有一句清音,如风铃轻响,自遥远幽冥传来:
“……信你。”
她闭目,嘴角缓缓扬起,一滴泪滑落颊边。
而远山之外,密林深处,一道幽绿火光在岩壁裂缝中一闪而灭。
那不是人间的火。
它燃得无声,却仿佛地底巨兽睁开了眼,瞳孔中映着即将崩塌的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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