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茗轩归来,辛诚的心境已截然不同。街道上的喧嚣依旧,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他脑中反复回放着那队骁骑营骑兵、那沾满赤绛泥的沉重马车,以及沈青棠最后那句沉甸甸的警告——“皇史宬内部,未必干净。”
这并非臆测。陈芜的死本身就说明,凶手对皇史宬了如指掌。是内部之人所为,还是外部之人拥有内应?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此刻重返的,并非仅仅是一座存放档案的建筑,而是一个暗藏杀机的战场。
经过门口番役依旧严格的盘查登记,辛诚重新踏入皇史宬那高大而略显阴森的门槛。空气中弥漫的陈旧纸墨气息,此刻闻起来,似乎也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阴谋的味道。他刻意放缓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沿途遇到的每一个吏员、杂役。有人目光闪烁,匆匆避开他的视线;有人则面露好奇,偷偷打量着他这个“命案关联者”;更大多数人则是事不关己的麻木与回避。那一张张看似寻常的面孔背后,究竟哪些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没有直接返回自己那间狭小的值房,而是转向了档案调阅司。这里是皇史宬内部人员借阅、调取非核心档案登记造册之处。管理此处的是一位姓王的老典簿,年近花甲,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玳瑁眼镜,平日里以严谨刻板着称,但也因其资历老、记性好,对皇史宬内诸多事务了如指掌。
“王典簿。”辛诚走到柜台前,恭敬地行礼。
王典簿从一堆册簿中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辛诚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是辛诚啊。有事?”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辛诚涉案之事,显然他已知晓。
“叨扰典簿了。”辛诚语气诚恳,“晚辈蒙受不白之冤,心中惶恐,只想尽快协助上官查明真相,还自身清白。想到陈公公生前……或许会在此调阅过某些卷宗,不知能否查阅一下近三个月,尤其是他……出事前几日的调阅记录?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王典簿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放下手中的笔,审视着辛诚:“调阅记录?辛诚,你应当知晓规矩,此等记录非相关人员不得随意查看。何况你如今……”他话语未尽,但意思明确,辛诚仍是戴罪之身。
辛诚早已料到会受阻,他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谦逊的姿态,但话语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力度:“典簿明鉴。正因晚辈身涉其中,更需自证清白,也为早日揪出真凶,告慰陈公公在天之灵。曹档头虽未明言,但想必也希望尽快破案。若因规矩所限,错过了关键线索,岂非遗憾?晚辈只需查看记录,绝不带走或损坏任何册簿,亦不会对外泄露,只求心中有个方向,或许能想起些什么,协助东厂办案。” 他刻意提及曹焱,点明查案的大义,同时也暗示自己并非毫无凭仗。
王典簿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浑浊的眼睛在镜片后打量着辛诚,似乎在权衡利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辛诚,你平日沉稳勤勉,老夫是知道的。陈芜……唉,也是个老实人。” 他叹了口气,“罢了,看你也是一片诚心。记录可以给你看,但仅限于近三个月,丙字号库房及其相邻区域相关人员(他特意强调了‘相关人员’,将辛诚自己也包含了进去)的调阅记录。你需在此翻阅,不得抄录,不得外传,一有发现,需立刻报知于我或曹档头,明白吗?”
“多谢典簿成全!晚辈明白!”辛诚心中微松,郑重应下。
王典簿起身,佝偻着背,走到后面一排高大的档案架前,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写着“永乐七年秋调阅录”的册子,重重地放在辛诚面前的柜台上。“就在这儿看吧。快些。”
辛诚道谢后,立刻翻开册簿。册子按照日期排列,详细记录了调阅人、调阅时间、档案编号、档案名称概要以及归还时间。他直接翻到陈芜出事前半个月开始浏览,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行字,同时“无想心域”悄然运转,将看到的信息迅速录入、分类、关联。
初始几日,陈芜的记录很少,多是例行公事的巡查登记。但随着日期临近他死亡的那几天,记录开始变得频繁且集中。辛诚的目光猛地一凝,停留在陈芜死前三天的一条记录上:
“调阅人:陈芜。时间:永乐七年九月廿三,申时初。档案编号:洪杂丁-柒贰叁。概要:《洪武朝钦天监异象录·补遗》。归还:未归(注:据查,此卷于陈芜身亡当日发现于其值守房内,已由东厂封存)。”
《洪武朝钦天监异象录·补遗》?异象录?辛诚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似乎与沈青棠提到的“星陨之异”隐隐对应。陈芜在死前特意调阅此卷,绝非偶然!
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继续往下看。紧接着,在陈芜死前两天,还有一条记录:
“调阅人:陈芜。时间:永乐七年九月廿四,午时正。档案编号:工部乙-壹捌伍。概要:《西山皇陵区营造物料历年进出总览·永乐初年》。归还:已归(归还时间:九月廿四,酉时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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