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他塞回来的、崭新的深蓝绘图铅笔头,和那张写着春天约定的纸条,像两枚温热的护身符,被我用干净的丝绒布小心包好,贴身放在校服口袋里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指尖偶尔隔着布料触碰到坚硬的笔身,心口就像被阳光晒暖的小石子轻轻熨帖了一下,驱散了期末复习的沉重阴霾。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很快被一纸通知砸得粉碎。
“元旦文艺汇演,高三年级节目空缺一个!临时征集!各班文娱委员组织动员!”年级主任在课间操后的扩音器里喊得地动山摇,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消息传到我们班,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唱歌的、跳舞的、讲相声的,各种主意满天飞。不知是谁一拍桌子,声音洪亮:“咱们班不是有秘密武器吗?!沈采薇!广播站那个!让她代表我们高三全体,来个朗诵!主题就讲青春!奋斗!给其他班点颜色看看!”
“对对对!薇薇的声音绝了!校庆级别的天籁!”人群瞬间附议,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打在我脸上!
“不行不行!我不行!”我慌得心脏骤然缩紧,拼命摆手,声音都变了调,“那……那是面对全校师生啊!台下全是眼睛……灯光……”想想那场景,手心瞬间渗出冰凉的冷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刺眼的追光……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窒息,腿肚子发软!
“怕什么!薇薇你广播是不是挺好的!”乔珊珊在后面使劲推我。
“是啊!代表我们高三露脸的机会啊!荣誉感懂不懂!”
“总不能让其他班小看了我们!沈采薇同志,组织信任你!”几个男生跟着起哄,眼神里是集体的灼热期待。
我孤立无援地被推搡着。抗拒的声音在集体的热情浪潮里,微弱得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个水花都看不见。最后,文娱委员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沈采薇!加油!稿子我和珊珊帮你一起弄!你声音这么棒,不上台可惜了!咱们班就靠你了!”她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仿佛我已是金光闪闪的必胜筹码。
走出教室,深冬傍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钻入衣领,吹得我一个激灵。心却比这风更冷更沉,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广播室那小小的、没有眼睛的空间让我安心;站在台上,被所有的灯光和目光聚焦?那枚被我珍藏在钱包夹层深处的一分钱硬币,此时隔着布料硌着我,像一种冰冷的嘲讽——被所有人推到聚光灯下,无人问津我心底的惊涛骇浪。
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像夜色一样将我淹没。晚自习的操场空荡寂静。我抱着膝盖坐在紫藤萝长廊冰冷的石椅上,身体蜷缩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猫。远处体育馆灯火通明,传来隐隐约约的有节奏的运球声和呐喊——篮球队加训。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敲打着我的神经。
“嗒……”
一个细微的、带着重量的东西掉在我脚边冰冷的水泥地上。
低头一看,是一颗崭新的、包裹着五彩糖衣的——弹珠?
我愣住,顺着弹珠滚来的方向望去。光影交错的体育馆侧门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几乎融在黑暗里,只有深蓝色球衣下紧实的手臂轮廓被灯火勾勒出来。是林书研。
他靠着斑驳的墙壁,一条腿微曲,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什么。他没有看我,只是沉默地看着指尖反射的灯光。体育馆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分明的界限,看不清表情,但那股熟悉的、如同低气压般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即使在夜色里也清晰可辨。
他看到了我的狼狈?
这颗弹珠……是什么意思?
“喂!阿研!你站这儿当门神呢?休息够了没?走了!加练两个快攻!都等你呢!”同队的大嗓门李凯在体育馆门口喊,声音洪亮。
“来了。”林书研的声音不高,带着训练后的沙哑。他没再看我这边一眼,利落地直起身,把掌心里的东西随手一揣,大步从阴影里走出,汇入门口那片嘈杂的光影和队友们当中。只留下那颗静静躺在我脚边的、在昏暗路灯下折射着微弱光芒的彩色弹珠,和风里一点残余的、如同错觉般似有若无的低气压。
没有安慰。
没有鼓励。
只有一颗冰冷的弹珠。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混合着更尖锐的自嘲,像无数小针扎在心头。是啊,他是赛场上的追风少年,是众人瞩目的核心,哪里会懂得、或者在意角落里被“推上战场”的胆小鬼那点可笑的自卑?那颗冰冷的弹珠,是他无言的沉默,还是偶然的“遗落”?都像冰水浇头,冷得刺骨。
文艺汇演当日。后台。
空气闷热浑浊,弥漫着劣质彩妆的甜腻香气、汗味和皮革道具的味道。我穿着统一租来的、领口磨得发白的白色小礼裙,脊背僵硬得像块木板。镜子里的脸被腮红涂得像猴子屁股,嘴唇上油腻的口红糊得不均匀,像个拙劣的提线木偶。聚光灯的强光穿透幕布缝隙,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照进后台混乱的空间,我能清晰地听到前一个节目结束时震耳欲聋的掌声和观众席上嗡嗡的、如同潮水般的巨大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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