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生跪在地上，右手还插着药杵碎片。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握紧，只能靠身体压住那块金属。眉心的温度还在，像一滴水落在皮肤上，慢慢渗进去。
他抬起左手，按在地面。掌心沾了血和灰，滑了一下，又用力撑住。他的呼吸很浅，每吸一口气，肋骨就像被铁丝缠住。但他不能倒。
那缕残魂正飘到他面前。
他知道是寒隼最后一点意识。他闭上眼，用古瞳去接。不是看，而是让自己的识海打开一条缝。青光从眼皮底下透出来，一闪即灭。
记忆涌进来了。
画面一开始是黑的。然后有光从门缝里漏进来。一个孩子蹲在墙角，手里捏着半块糖。他的脸烧伤了一半，眼睛盯着门口。另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哭，头发乱糟糟的，耳朵后面有一道月牙形的疤。
男孩站起来，走过去，把糖塞进她手里。
女孩抬头看他，没说话，眼泪还在流。男孩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挡在她前面。
门开了。裴玉容走进来，穿着旗袍，戴金丝眼镜。她看着两个孩子，笑了。她说：“取血。”
后面的人抬着器具进来。针管扎进男孩的手臂，血流进玻璃瓶。接着是女孩，她的血也被抽走。两股血在容器里混合，变成暗红色。
画面上出现一行字：Y-01实验体，双生灵脉融合计划启动。
记忆跳转。
实验室里摆着三十七个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是一个小女孩，长得和沈清梧一模一样。她们闭着眼，身上连着管线。一根主脉从中央延伸出来，连接到最外侧的一个舱体——里面是个少年，脸上有烧伤，正是寒隼。
他的胸口浮现出完整的青囊门印记，图案由九道锁链环绕一个药杵构成。
声音响起，是寒隼的。
“她们用我的血培育药人……每一次激活，都要消耗我的灵脉。”
画面再变。
寒隼躺在手术台上，四肢被绑住。屠仲谋站在旁边，六指的手拿着注射器。裴玉容说：“把他当成容器，把清梧的灵魂碎片种进去。他是钥匙，也是祭品。”
寒隼挣扎，但动不了。针头刺入他的脊椎，一股黑气顺着经络扩散。
记忆到这里停了一下。
齐砚生感到脑袋胀痛，像是有人拿锤子敲他的太阳穴。他咬住嘴唇，不让声音发出来。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残魂继续传递。
孤儿院后院，槐树下埋着一口青铜鼎。周嫂挖开土，把一块药杵碎片放进去。上面刻着“齐氏医道”四个字。她盖上土，低声说：“等你们回来。”
画面又回到实验室。
寒隼醒来，发现自己能感知到所有培养舱的状态。每一个复制体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试着控制其中一个，结果那个女孩突然睁眼，吐出黑血。
他明白了。他们是连通的。只要他活着，她们就不会死。但如果他死了，她们也会跟着熄灭。
最后一段记忆出现了。
五年前，朔日之夜。沈清梧发烧，在病床上抽搐。齐砚生守在旁边，用银针给她稳住经脉。同一时间，地下基地里，寒隼也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插满导线。他的胸口发光，一道能量通过无形的线传出去，注入某个培养舱。
他救的是真正的沈清梧，但也维持着其他三十六个复制体的生命。
记忆结束了。
残魂开始消散。
寒隼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那里还有三十六个……”
他的指尖动了一下，指向远方。一道青光从他指尖射出，在空中划了一条线，直指城市边缘——废弃孤儿院的方向。
话没说完，他的意识就碎了。
光点汇聚成流，冲进齐砚生眉心。那一瞬间，他的古瞳自动开启，看到一幅图。
三十七个节点分布在地下网络中。一个已经熄灭，代表寒隼。其余三十六个还在跳动，像心跳一样规律。它们全都连向同一个坐标。
药杵碎片突然震动。
齐砚生低头看它。碎片表面原本只有父母留下的刻痕，现在多了一道新纹路——是一个方位标记，形状像一座房子，屋顶塌了一角。
这个标记和古瞳里看到的坐标完全一致。
他知道这是哪里。
孤儿院二楼第三间房，窗框歪斜的那个房间。
风从废墟吹过，掀起了他的衣角。他坐着没动，手指慢慢收紧，把碎片攥进掌心。边缘割破了皮，血流出来，但他感觉不到疼。
他的眼睛闭了一会儿。
再睁开时，青光退了。眼神不再涣散，也不再愤怒。只有一种沉下去的冷静。
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学会扎针，父亲说过一句话。
“医者看见的不是病，是命。”
现在他全明白了。
寒隼不是敌人，也不是工具。他是被造出来的守护者。用自己的命，连着那些不该存在的生命。他每个月发高烧，每次暴走，都是因为体内灵脉超载。但他从来没有逃。
而自己一直以为是在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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