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楼的厨房里,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乌恩其的副手阿古拉,浑身都带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他的一只手,从进门开始,就没离开过腰上那把弯刀的刀柄。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他代表整个部落来谈判,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结果却被一个中原女人叫到厨房里来?这比被人当面扇耳光还难受。
“我王派我来,是和镇国公谈正事的,不是来跟一个女人吃饭的!”阿古拉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带着火气。
林小鱼像是没听见一样,连头都没抬。
她系着一条干净的围裙,黑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的盘着,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她从灶上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汤色奶白,香气扑鼻,稳稳的放在阿古拉面前的案板上。
“使者大老远过来,肯定饿了,先尝尝。”她轻声说,声音清清淡淡的,竟然让阿古拉心里的火气小了一点。
“这道汤叫春风渡。主料是你们部落最好的羯羊后腿肉,配料是我朝江南三月才有的春笋。”
林小鱼终于抬起眼,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阿古拉。
“羊肉燥,像你们北狄的兵一样厉害。春笋凉,像我们江南的水一样温和。两种东西放一起用大火煮,才能又补又不上火,又鲜又没膻味。”
“就像我们两国一样。”她停了一下,接着说,“打下去,只会两边都死人,谁也得不到好处。要是合作,互相做生意,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阿古拉本来想一巴掌把这碗汤打翻,好显示自己的骨气。可那股特别的香味,太霸道了,一个劲儿的往他鼻子里钻,把他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那香味里不只有肉香,还混着一种他从没闻过的植物清香。
他打仗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饿急了草根都啃过。正因为这样,才更受不了这种极致香味的诱惑。
他喉咙动了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汤一进嘴,阿古拉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这是什么味道?羊肉的鲜味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一点草原人吃惯了的膻味都没有,反而带着一股清甜。这口感,又浓又爽,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在他嘴里完美的融合了,简直不可思议。
他吃惊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女人,心里乱成一团。
这不只是一碗汤。
这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本事。他们北狄人只会烤羊煮羊,可这个女人,能让一样的羊肉变得这么好吃。
“抢来的东西,总有吃完的一天。但生意,可以做一辈子。”林小鱼看他喝完了汤,又端上第二道菜。
那是一盘金黄的小米,蒸得一粒一粒的,上面铺着一层雪白的鱼肉丝,旁边放了几颗红色的枸杞,菜名叫金沙覆雪。
“我们可以教你们种这种耐寒的小米,收成比你们现在种的青稞多三倍。还能教你们挖地窖,把土豆和红薯存起来,这样你们的族人就算在最冷的冬天,也能吃上一口热饭,不用啃冰冻的肉干等死。”
“而你们的马、皮毛和山里的矿石,都是我们中原商人愿意花大价钱,用粮食和布匹来换的东西。”
林小鱼一道接一道的上菜,从金沙覆雪到龙凤呈祥,每道菜都用了边关和中原的食材,也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文化。
她的话,不像是在谈判,更像是在说一个美好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没有打仗,没有挨饿,只有暖和的帐篷和吃饱饭的孩子们的笑脸。
这些话,一句句砸进阿古拉的心里。
他从一开始的敌视,到吃惊,再到思考,最后只剩下佩服。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给他看的,不是刀有多快,兵有多强,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想过的,能从根本上改变整个部落命运的力量。这种力量,比千军万马还厉害,比任何战利品都吸引人。
阿古拉缓缓的,把那只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移开了。
他第一次,真正的坐直了身体,收起了所有敌意,用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点请教的眼神看着林小鱼,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干:“你说的那个地窖,要怎么挖?真的能让土豆过冬?”
一场可能要打上几十年的仗,就在这叮叮当当的厨房里,被一顿饭给解决了。
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回朝堂,满朝文武,全都安静了下来。
尤其是前几天那个跳出来,指着陆沉鼻子骂他夫人荒唐,是妖妇误国的老侍郎,此刻正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死灰色。他感觉周围的同僚都在心里笑话他,一张老脸烫得不行,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吵了好几天,争得脸红脖子粗都没解决的难题,竟然被国公夫人在厨房里,用一顿饭就搞定苍梧还能长期赚钱的新路子!
龙椅上,年轻的皇帝听完报告,先是愣了很久,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得特别痛快。
“好!好!好一个林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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