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踏进连部那间临时征用的土屋时,目光瞬间就被屋子中央那个庞然大物吸了过去,粘在上面再也挪不开。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微张,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冷汗,毫无征兆地就从额角和后背渗了出来。
那是一个占据了半个屋子的巨大沙盘。
山川、河流、道路、村庄…榆社和辽县交界这一片的地形,纤毫毕现地被浓缩在这方寸之间。但真正让赵勇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凝固的,是沙盘中央那座用泥土、木片精心构筑的城池模型——辽县县城!
城墙的走向、高度、厚度,甚至某些地段因年久失修而产生的细微坍塌豁口,都一模一样地复刻出来。这仅仅是开始。城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火柴棍粗细的孔洞和微缩的木片结构,每一个都代表着鬼子精心设置的射击孔、垛口、观察哨!更可怕的是城内——县衙、警备队大院、仓库、兵营、甚至几处核心的街垒工事……所有关键节点都被精准标注。
赵勇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城西那片区域。那里插着几面极小的膏药旗和伪军旗,旁边还用极细的墨笔写着蝇头小楷:“日伪军约20人,装备步枪、轻机枪2挺,沙袋掩体……”
一股寒气从赵勇的尾椎骨直冲上后脑勺。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沙盘上那个代表西城门岗楼的微小凸起,指尖却在距离模型还有半寸的地方顿住了,微微颤抖。这哪里是地图?这分明是把整个辽县县城从地里刨了出来,缩小了摆在他眼前!
“这…这…”赵勇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在摩擦,“宋连长…这图…”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沙盘另一侧,正用一根细木棍点指着城内一处仓库模型的宋兴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军区、军分区,我老赵也算见过世面,可…可从来没听说哪支部队的主官,能把情报做到这种地步!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有了这个,辽县县城在咱们眼里,那不就是个…不设防的筛子吗?”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宋兴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神沉静如水。他手里的木棍轻轻点了点沙盘边缘:“情报来源是机密,老赵,注意纪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该问的,别问。”
赵勇被这平淡却极有分量的话点醒,脸上的激动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羞愧和了然的郑重。他啪地一个立正:“是!宋连长!我明白!”心里那点探究的念头立刻被掐灭,只剩下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和对眼前这位年轻连长更深沉的敬畏。连长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但每一次,都只带给他们更大的胜利和更强的信心。
“明白就好。”宋兴华手中的木棍移向小柳乡外围的一片区域,“给你个任务,对照这个沙盘,在咱们小柳乡附近找个宽敞地方,尽快搭出一个攻城演习的实景场地来。城墙、碉堡、火力点…所有细节,都给我按比例还原出来。过几天,我要看到场地能用。”
“是!保证完成任务!”赵勇的回答斩钉截铁,声音洪亮。他最后贪婪地扫了一眼那精妙绝伦的沙盘,仿佛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子里。转身走出连部的土屋,外面冬日清冽的空气涌进肺里,让他精神一振。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赵勇的脚步变得异常轻快,甚至带上了点跳跃的意味。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微黄的牙齿。
有了这如同开了天眼般的沙盘地图,加上连长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和手里捏着的重炮……拿下辽县县城?赵勇心里那点原本还有些飘忽的念头,此刻像被浇铸了铁水般,变得无比坚实。他哼起了不成调的山西梆子,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外走去,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哪里最适合搭建那个宏大的“游戏场”。
连部里重新安静下来。宋兴华走到墙角一张破旧的长条木桌前,上面堆放着几张清单。他拿起最上面那张,准备清点一下最近缴获和兑换后还冗余的武器,琢磨着再给团部甚至旅部送一批过去。李云龙那个老抠门,上次见了迫击炮眼睛都绿了。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轻微、唯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震荡,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眼前,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拟雷达光幕瞬间点亮,猩红刺目的光点,像三滴滚烫的鲜血,猛地出现在光幕边缘的西南、西北、正北三个方位!警报无声,却在他神经上狠狠抽了一鞭。
宋兴华的身体骤然绷紧,瞳孔微微收缩。
“这么快?”他心底掠过一丝惊愕。昨天才端掉七个据点,今天鬼子的特务就摸到眼皮底下来了?这反应速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估。谍战片里鬼子特务无孔不入的描写,此刻以一种冰冷而真实的方式撞进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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