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汀兰阁青砖地投下斑驳光影。
鎏金狻猊炉里的甜香换作清雅桂花熏，案上素笺密密麻麻写满京城贵女的姓名与府第，字迹工整，旁侧还标注着各家独有的标记图样。
沈微婉端坐玫瑰椅，指尖捏着紫毫笔，目光落在春桃捧着的册子上。
春桃穿了件新浆洗的豆绿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捧册的手微微发紧，圆脸上满是紧张，活像只怕出错的小雀儿。
“昨日教你的贵女名录，今日该检查了。”沈微婉声音温和却藏着认真。
“从六部尚书家的小姐开始，把姓名、府第标记和往来人脉都说清楚。”
春桃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努力回忆半宿的记忆。
“吏部尚书家李月蓉小姐，府中标记是银质海棠簪，常和工部尚书刘薇小姐一同出入……”
越说越顺，眼睛渐渐发亮，语速也快了几分。
“兵部尚书家苏清鸢小姐，性子爽朗，惯用赤金镶红宝石发钗，府里下人都系墨色腰牌……”
沈微婉静静听着，指尖在案上轻叩，待春桃说到工部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然后是礼部尚书家荣竹宜小姐！”
春桃说得斩钉截铁，还特意加重“礼部”二字，带着几分炫耀。
“府中是玉制兰草纹玉佩，听说宋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次寒梅宴还得了长公主夸赞呢！”
话音落，沈微婉手中的笔轻敲案几，“笃”的一声脆响。春桃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圆眼眨了眨，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小姐。
“小、小姐，我说错了？”
“宋竹宜是工部尚书嫡女，并非礼部。”
沈微婉搁下笔，拿起名录指着“宋竹宜”旁的批注。
“这里特意标了‘工部’，还画了兰草玉佩图样，和礼部刘家的莲花簪图样截然不同。
昨日就说过，六部标记各有讲究，记错府第，将来传信、盯梢认错人，可不是小事。”
春桃的脸“唰”地红透，从脸颊蔓延到耳根，慌忙低头攥紧册子，声音细若蚊蚋。
“是奴婢笨，记混了……昨日背得好好的，一紧张就说错了。”
眼圈微微泛红，不是委屈，是懊恼！明明答应过要帮小姐做事，偏偏出了错。
沈微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动。春桃自小跟着她，憨直没心机，却胜在忠心。
从前她性子软，从没想过教春桃这些“旁门左道”，可如今身处漩涡，身边多个人能办事，便多一分底气。
她伸手轻拍春桃手背，语气缓和。
“也不全是你的错，六部几家名字相似，记混正常。只是深宅里的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往后要记牢。”
春桃抬头，眼中带着水汽却用力点头。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记牢！再也不弄混了！”
“既如此，罚你把这页名录抄十遍。”
沈微婉指了指案上素笺。
“抄的时候仔细看，把府第、标记、往来人脉都刻在心里，晚饭前我要检查。”
“十、十遍？”
春桃瞪大眼，嘴角微撇带着小抱怨。
“这页有二十多个人呢，十遍就是两百多字……”
话没说完，迎上沈微婉带笑的目光，又赶紧咽回去。
“罢了罢了，谁让奴婢记错了，抄就抄！”
看着春桃撅着嘴，却乖乖拿起笔趴在案上抄写的模样，沈微婉眼底掠过暖意。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半枯的海棠树，思绪飘远。
前世，春桃为护她被萧承泽的人活活打死在天牢门口，最后连尸骨都没找见。
那时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如今重活一世，不仅要为自己谋生路，更要护住身边真心待她的人。
“小姐，礼部尚书府的刘薇小姐的‘薇’字，奴婢总写不好。”
春桃的声音打断思绪，沈微婉凑过去，只见纸上的“薇”字草字头歪歪扭扭，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细草。
她拿起笔，握着春桃的手一笔一划教。
“‘薇’是田间野蔬，写的时候要把草字头的轻盈感写出来，横要短而齐，竖提、撇要柔中带韧，才衬得上她的模样。”
一边教一边轻声道。
“刘薇虽是礼部尚书之女，却和长公主走得近，看似温和实则有主见，日后遇到要多留意。”
春桃认真听着，鼻尖萦绕着小姐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心中渐渐安定。她发现，小姐教这些时眼神格外认真，仿佛在托付重要的事。
从前小姐安静少言，如今不仅教她识字，还讲贵女们的脾气秉性，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只是端茶倒水的丫鬟，而是能帮上忙的人。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春桃揉着发酸的手腕，把抄好的册子递过去。
“小姐，奴婢抄完了，您检查吧。”
沈微婉接过翻看，春桃的字不算好看，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记错的“礼部刘薇”不仅写对府第，还在旁画了小小的莲花簪，显然用了心。
“不错，这次都记对了。”
她满意点头，从抽屉拿出一小盒桂花糕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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