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账目有难处,可以想法子,可以来回禀。但若心思歪了,只想着拆东墙补西墙,甚至欺上瞒下,粉饰太平……”她顿了顿,目光也像刀子一样落在刘管家身上,“刘管家,你告诉我,这样的年关,有些人,还过得去吗?”
刘管家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慌乱:“姑娘明鉴!姑娘开恩!奴才……奴才万万不敢有此心!实在是……实在是不得已啊!二少爷那边……窟窿太大了!账房的钱先生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算盘珠子都打飞了,这账目……实在是难以做平啊!奴才……奴才也是没法子了!”他终于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
“做不平,就想办法做平!”珊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罕见的厉色,“难道要我现在就去回禀老夫人,说咱们安郡王府如今已经穷得揭不开锅,连个体面年都过不下了?还是你想让我直接把这份总账呈到王爷跟前,让王爷看看,他寄予厚望的二少爷,在外面欠下了何等巨债,竟要逼得府里变卖祖产、做假账来填补?!你是想让整个京城都看安郡王府的笑话吗?!”
刘管家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不住地以头磕地:“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奴才知错了!求姑娘开恩!宽限奴才几日!奴才这就回去!就是砸锅卖铁,掏空家底,也定把这账目做平!求姑娘给奴才一条活路!”咚咚的磕头声在青砖地上清晰可闻。
珊瑚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只有厌烦:“滚出去。”
刘管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暖阁,留下地砖上一小片湿漉漉的汗渍和难以消散的恐惧。
暖阁内重回死寂,却比之前更加压抑。秋禾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窥见王府繁华锦绣下的千疮百孔,以及这深宅之中冰冷无情、足以碾碎一切的权力倾轧。
张嬷嬷这才上前一步,将账册仔细收好,低声道:“姑娘,看这情形,漏洞比我们先前预估的还要大得多。光是明面上这几处虚报和亏空,摞起来就不下这个数。”她无声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珊瑚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林侧妃那边……想必早已知情。刘管家第一个去哭诉的,必然是她。如今这烫手的山芋,她是想稳稳当当地丢几分到咱们颐宁院来扛。”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低声禀报:“珊瑚姑娘,侧妃娘娘屋里的翡翠姐姐来了,说娘娘偶然得了一株上好的百年老山参,品相极佳,特特送来给老夫人补身子。另还有些年节下的琐碎事务,想请教张嬷嬷拿个章程。”
珊瑚与张嬷嬷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让她在前厅候着。”珊瑚淡淡吩咐道,随即目光转向依旧僵立原地的秋禾,“秋禾,你也一同过去看看,听仔细。”
秋禾恭顺应道:“是。”
秋禾知道她这条小船,正身不由己地被推向漩涡中心,而前厅等待她们的,绝非只是一株山参和几句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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