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领碗受罚后,春铃便像一枚被秋风骤然打蔫的叶子,整日里魂不守舍。干活时差错频出,不是打翻了淘米箩,便是送错了茶水间,时常对着虚空发愣,偶尔与秋禾目光相触,便如受惊的兔子般骤然弹开,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与哀求。
秋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愈发沉重。她不再试图与春铃交谈,那只会加剧她的惊惶。她只是更沉默地干着自己的活,同时将那份警惕提到了最高。角门的方向,她不再轻易瞥望,但耳朵却时刻捕捉着来自那一片的任何异常声响。
厨房院的日子依旧在油烟与吆喝中翻滚,赵嬷嬷的骂声仍是主旋律,只是那骂声里,似乎也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府里近来气氛微妙,连她们这些最底层的粗使丫鬟也能隐约感知。采买上的次品、库房的推诿、各院主子们身边大丫鬟来往时略显急促的脚步和交换的隐晦眼神……都像是一片片阴云,无声地堆积在王府上空。
这日午后,秋禾正蹲在院角清洗一摞积年的油腻陶罐,忽闻前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并非节庆喜事的热闹,而是一种压抑着的、混乱的骚动,间或夹杂着几声厉喝。
厨房院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侧耳倾听。
“怎么回事?”一个婆子嘀咕道。
“像是……从西边传来的动静?”另一个不确定地说。
西边?秋禾的心猛地一跳。那是马厩和部分杂役房所在的方向,也是……几日前婆子们闲谈中,那个因私出府门被拿住的小子被关押的方向。
喧哗声并未持续很久,很快便沉寂下去,但那死寂反而更令人心慌。
赵嬷嬷从灶房里探出头,脸色惊疑不定,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干你们的活!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重新忙碌起来,只是动作间都带上了几分心不在焉的迟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个穿着体面、腰间系着管事牌子、神情冷肃的婆子,在一名小厮的引领下,径直走进了厨房院。
院内空气瞬间凝固。
赵嬷嬷忙迎上去,脸上堆起笑:“两位嬷嬷怎么有空过来?可是哪位主子有什么吩咐?”
为首那个容长脸、眼神犀利的婆子并不答话,目光如冷电般在院内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正低头用力刷洗陶罐、试图将自己缩到最小的春铃身上。
“你,过来。”容长脸婆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春铃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起来,手里的陶罐“哐当”一声掉进盆里,溅起一片污水。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站立。
赵嬷嬷见状,脸色也变了,试探着问:“秦嬷嬷?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事?”秋禾认出,这位容长脸婆子正是那日来寻珠花的针线房管事秦嬷嬷。
秦嬷嬷并不看赵嬷嬷,只盯着春铃,冷冷道:“自个儿做了什么,心里清楚。带走!”
她身后那个健硕的婆子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一把攥住春铃的胳膊。春铃像一片落叶般被轻易提起,她似乎想挣扎,想尖叫,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呜咽,双腿软得几乎无法行走,被那婆子半拖半拽地拉出了院子。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从秦嬷嬷进来到带走春铃,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厨房院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脸上带着惊惧与茫然。赵嬷嬷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脸色青白交错。
秋禾蹲在原地,手指浸在冰冷的污水里,死死抠着陶罐粗糙的边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果然出事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迅猛。
秦嬷嬷亲自来拿人……是因为珠花?还是因为……角门的事?
她猛地想起早晨春铃被带走时,那婆子并未提及任何具体事由,只一句“自个儿做了什么,心里清楚”。这话,可大可小。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脊背。
她会不会……被牵连?那日清晨,她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春铃慌乱之下,会不会……
“都还愣着!想挨板子吗!”赵嬷嬷尖厉的嗓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恐慌,“干你们的活!谁再敢偷懒耍滑,仔细你们的皮!”
呵骂声将众人从震惊中惊醒,纷纷低下头,更加卖力地干活,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一幕从眼前抹去。
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无形的恐惧,却挥之不去。
秋禾用力刷着陶罐,油污混着冷水沾湿了她的袖口。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旁人一样,只是被管事嬷嬷的威严吓住了。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面鼓,正敲得如何惶急。
这无声无息便卷走一个人的王府深宅,其下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湍急,更加冰冷。
春铃被带走后,厨房院一连数日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低气压中。赵嬷嬷的骂声依旧,却少了往日的理直气壮,时常骂到一半便莫名停顿,眼神飘忽地扫过春铃平日干活的位置,随即又像是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转为更响亮的呵斥,仿佛要用声音驱散某种无形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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