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舌弹回的金属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如同惊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又被无限拉长。我背靠着门板,能清晰地感觉到门那边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动——有人,正握着门外的把手,施加压力。
警笛声还在远处,飘忽不定,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完了。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们不需要破门,他们有我家的钥匙。他们一直都有。我所有的恐惧、挣扎、自以为是的隐蔽和最后的求救,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是一场早已注定的、猫鼠游戏的前戏。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没有强闯,没有暴力,只是一种缓慢的、不容抗拒的侵入。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而我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闯入者。
冰冷的夜气混合着那股熟悉的、如今已带上焦糊味的炖肉香气,率先涌了进来。
一个高大佝偻的身影,堵在了门缝的光影里。依旧是那条沾满暗沉污渍的围裙,此刻在黑暗中更像是一件古老的、进行某种仪式时所穿的袍子。他手里没有拿斩骨刀。
但他不需要武器。他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恐怖。
他身后,是那个面色惨白的妻子,像一道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
男人的目光落在瘫软在门后的我身上,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笑,没有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他的眼神扫过我,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还在原位。
然后,他侧身,完全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可怕。
妻子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个东西——正是餐桌上的那个大白瓷炖盘,里面还剩着一小半深色的肉和浓稠的汤汁。她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什么圣物。
他们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径直走向我的客厅,我的餐桌。
男人拉出餐桌旁的一把椅子,坐下。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
妻子将那只炖盘轻轻放在餐桌中央,然后,她转向我的厨房,熟门熟路地打开橱柜,拿出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摆在男人面前。接着,她又拿了一副,摆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然后,她看向我。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慌乱和躲闪,也不是那种狂热的痴迷,而是一种……空洞的平静,像两口干涸的井。
“来。”她说,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坐下。”
我浑身僵硬,血液像是冻成了冰渣,动弹不得。
男人没有看我,他只是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肉汤,缓缓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在进行一项重复了千百遍的工作。
“坐。”妻子又重复了一遍,手指向了那副空碗筷前的椅子。
远处的警笛声似乎清晰了一些,但依然遥远得不真实。
我看着那副碗筷,看着那盘冒着微弱热气的肉,看着男人嘴角沾染的一点油光。
抗拒的力气早已被抽干。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捕获了我。逃跑?呼救?在拥有我家钥匙的他们面前,在警察到来之前的这几分钟里,毫无意义。
我像是被无形的线操纵着,颤抖地、一点点地从地上撑起来,挪到餐桌旁,在那张指定的椅子上坐下。
冰冷的木椅刺激着我仅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
妻子站在我旁边,像一个尽职的侍者。她拿起我的碗,舀起一大块肉,又浇上浓稠的汤汁,放在我面前。
香气更加直接地冲上来,那丝焦糊味也更明显了。
“吃。”男人说。这是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我盯着碗里那块颤巍巍的、深色的肉。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发紧。
“最后的机会。”男人没有抬头,继续吃着盘里的东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吃完,你就懂了。”
懂什么?懂这肉的来源?懂他们的“世界”?还是……变成他们的一员?
警笛声似乎就在小区门口了。红蓝闪烁的光芒隐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希望又像微弱的火苗一样窜起。
他们听到了。他们也一定听到了。
但男人和妻子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咀嚼的速度都没有改变。男人依旧一口一口地吃着,妻子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边,等待着。
仿佛那逐渐逼近的警笛声,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男人的勺子轻轻敲了敲我的碗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催促。
我看着碗,看着那块肉。又看向窗外闪烁的警车灯光。
然后,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拿起了筷子。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筷子尖,触碰到了那块温热的、炖得酥烂的肉。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像是要赴死一般,将它夹起,送向嘴边。
就在嘴唇即将碰到那肉块的瞬间——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终于在我家门外炸响。
“警察!开门!”
洪亮的呵斥声穿透门板,如同天籁。
我猛地睁开眼睛,筷子掉落在桌上,那块肉滚落回碗里,溅起几点油汤。
得救了……
我几乎要虚脱过去。
然而,餐桌对面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第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是虚无。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两边咧开。
露出了一个巨大、僵硬、没有任何笑声的、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疯狂和一种……早已预料到的、残忍的愉悦。
他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对着门外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用一种只有我能听到的、气声般的低语,一字一句地说:
“看。”
“送肉的……”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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