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太极殿的金瓦上,汇成急促的水流沿着飞檐倾泻而下,仿佛要冲刷尽人间的一切污浊与纷争。然而,殿内的气氛却比这雷雨天气更加压抑沉闷,几乎令人窒息。
三日前,一名浑身浴血、只剩半条命的雁门关信使,怀揣着冯贲的亲笔求援血书和萧珣的金印令符,拼死突破匈奴游骑的封锁,跌跌撞撞闯入京城。当那份沾染着泥污与血渍的军报被呈上御案时,整个朝堂仿佛被投入冰窟之中。
“辅政王巡边至黑风谷,突遭匈奴左贤王主力埋伏,血战竟日,杀伤相当,终因寡不敌众,率残部退守孤云城……现被匈奴大军围困,粮草仅存数日,箭矢将尽,危在旦夕!恳请朝廷火速发兵救援!”——冯贲的奏报措辞谨慎,将擅自出兵轻描淡写成“巡边遇伏”,但“寡不敌众”、“退守”、“围困”、“粮尽”等字眼,已足以说明一切。
“败了?!王爷竟然败了?!”
“孤云城!那是个废城啊!无水无粮,如何守得住?!”
“匈奴背信弃义,竟敢设伏围攻王爷!必须立刻发兵!”
惊愕、恐慌、愤怒、难以置信的情绪在百官中炸开。尤其是“拥王派”官员,如丧考妣,更有人捶胸顿足,高呼要立刻倾全国之兵北上,踏平匈奴王庭,救回王爷。
珠帘之后,沈如晦的面容在珍珠旒帘后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她握着那份军报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边缘留下浅浅的折痕。萧珣败了,而且败得如此之惨,身陷绝境……这个结果,既在她某种隐约的预料之中,又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并无半分快意。她想起他离去时那决绝而倨傲的背影,想起他可能为了抢功而罔顾大局的冒进,怒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翻涌。
“肃静!”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勉强压下了部分嘈杂。
沈如晦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珠帘,冷静得近乎冷酷:“军报所述,辅政王‘巡边遇伏’。本宫倒想知道,既是‘巡边’,为何要远离关隘,深入黑风谷那等险地?随行五千精骑,又从何而来?雁门关守将冯贲,无朝廷调令,何以擅自开关出兵?”
一连串质问,直指核心。殿内渐渐安静下来,不少官员面露尴尬与思索。是啊,这“巡边”未免也巡得太远、太险了些。
兵部尚书韩巍出列,脸色凝重:“娘娘,当务之急,乃是救援孤云城。王爷身份贵重,若有不测,不仅关乎王爷安危,更关乎国体,关乎北境军心士气!臣请立刻调拨京畿兵马,北上驰援!”
“救援?” 沈如晦语气平淡,“如何救?派多少兵?谁为统帅?粮草辎重如何保障?匈奴围城大军几何?意图是围点打援,还是志在必得?这些,韩大人都清楚吗?”
韩巍语塞。仓促之间,情报不全,这些问题确实难以回答。
“拥王派”的一位御史急切道:“娘娘!王爷危在旦夕,岂能再拘泥于这些细务?当以雷霆万钧之势,速发援兵!京畿尚有数万兵马,可令周骁将军统率,即刻北上!”
沈如晦冷冷看了那御史一眼:“周骁将军麾下兵马,多为新编或整顿之军,战力、磨合尚需时日。且京师重地,岂能尽数抽调?万一京城有变,何人负责?此其一。”
“其二,” 她目光扫过全场,“救援孤云城,并非简单的冲杀解围。需统筹雁门关、代州乃至更远军镇的兵力,协调粮草器械输送,判断匈奴真实意图,甚至要防备其他方向可能出现的敌情。此等全局谋划、后方调度之事,非坐镇中枢、协调各方不可为。绝非一员将领率军冲杀便能解决。”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有力:“故,本宫决议:救援之事,由本宫亲自坐镇京城统筹!兵部、户部、工部、五军都督府,悉听调遣!所有粮草、兵械、人员调配,均需经本宫核准,盖摄政皇后印玺,方可执行!以确保救援有序,不至忙中出错,反堕匈奴彀中!”
由皇后亲自统筹全局!这等于将此次救援行动的最终指挥权和资源调配权,完全集中到了沈如晦手中!
“拥王派”官员们脸色一变。这固然能提高效率,但也意味着萧珣的生死,乃至北境战事的走向,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沈如晦的决策!
“娘娘统筹全局,自然稳妥。” 中书侍郎杜文渊立刻表示支持,“然,前线指挥,亦需明确。王爷被困,雁门关及北境诸军,若无统一号令,恐难以协同。”
沈如晦微微颔首,这正是她要提出的关键:“杜大人所言极是。前线诸军,需有统一指挥,方能形成合力。然,王爷身陷重围,无法指挥。周骁将军所部,与雁门关等边军,素无统属关系,骤然令其指挥全局,恐难服众,亦不合法度。”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而微妙:“为解孤云城之围,为统一北境前线军事指挥,避免各自为战,本宫以为,当务之急,是明确前线兵权的临时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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