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是那种浑浊的灰白色,透不进多少光亮,仿佛整个城市都被罩在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罩子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公寓里,却亮着过于明亮的灯,将每一寸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也照见了空气中无声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离愁。
林小溪请了一整天的假。
她站在顾言琛公寓的客厅中央,看着那只摊开在地板中央的、巨大的黑色行李箱。它张着空洞的口,像一只蛰伏的、准备吞噬掉她所有幸福的怪兽。顾言琛已经将一部分文件和必需品放了进去,但大部分衣物还散落在卧室和衣帽间。
他没有请钟点工,也没有让助理插手。这个最后的仪式,他只想和她一起完成。
“开始吧。”顾言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的沙哑。他换下了昨天那身沾染了泪痕和湖边湿气的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商场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却也更加凸显了他眉宇间那无法驱散的疲惫和郁色。
小溪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走向了衣帽间。
他的衣帽间很大,整齐有序,一如他这个人。西装、衬衫、领带、配饰,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小溪的目光掠过那些昂贵的定制西装,最终落在了那一排排颜色素净、质地精良的衬衫上。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一件纯白色的埃及棉衬衫,触手冰凉丝滑。她记得他第一次穿这件衬衫,是他们去听一场音乐会,他在灯光下,侧脸轮廓清晰,专注地看着舞台,那认真的模样让她心动不已。
深吸一口气,她取下了那件衬衫,连同衣架一起拿了出来。
熨衣板已经支好在了客厅宽敞的地方。顾言琛默默地将插头插上,熨斗开始发出低低的嗡鸣,底座渐渐泛起热意。
小溪没有让他帮忙。她熟练地给熨斗加上水,调试好温度,然后拿起那件白衬衫,仔细地铺在熨衣板上。她喷上细细的水雾,拿起已经温热的熨斗,手腕沉稳地用力,从衣领开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熨烫过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帮他熨衣服。在他偶尔留宿公寓,第二天又有重要会议时,她总会早起帮他准备好。但以往,总是带着点甜蜜的嗔怪,怪他太过讲究,而他会从身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头,低笑着说她熨的衣服格外挺括。
今天,没有拥抱,没有低笑。
顾言琛就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但他的整个背影都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能听到身后熨斗划过布料时发出的、细微的“嘶嘶”声,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的、带着热力的、干净织物和水汽混合的味道。
这熟悉的声音和味道,在此刻,变成了一种温柔的酷刑。
小溪的动作很慢,很细致。熨斗走过的每一寸布料,她都要求绝对平整,不能有一丝褶皱。她熨得极其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下这件衬衫,和那散发着热量的熨斗。熨烫的“嘶嘶”声,成了房间里唯一持续的、有规律的背景音,掩盖了彼此过于沉重压抑的呼吸。
她先熨烫的是正面,然后是袖子,每一个袖口,每一处接缝,都不放过。接着,她将衬衫翻过来,开始熨烫里面。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顾言琛不知何时转过了身,靠在玻璃窗上,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微微低垂的、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失去血色的嘴唇。看着她纤细而稳定的手,握着那略显沉重的熨斗,一下,一下,重复着单调却充满仪式感的动作。
阳光(如果那灰白的光线也能称之为阳光的话)透过玻璃,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她站在那里,为他熨烫着离别的行装,这一幕,美好得如同油画,却也悲伤得让他心碎。
他几乎要冲过去,夺下她手中的熨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不走了,什么家族,什么前程,他都不要了。
但他不能。
那只放在行李箱夹层里的、冰冷的银行卡,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此刻的无力。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这苍白的经济补偿,而他知道,她大概率是不会要的。
一件衬衫熨烫完毕,平整得如同刚从精品店橱窗里取出。
小溪小心翼翼地拿起它,走到行李箱旁,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挂起,而是开始折叠。她折叠得极其认真,棱角分明,边线对齐,最终叠成了一个方方正正、无可挑剔的“豆腐块”,然后,轻轻地、郑重地,将它放入行李箱中那一片尚且空荡的区域。
那方正的白色,在深色的行李箱内衬上,显得格外刺眼。
然后是第二件,浅蓝色的。她记得他穿这件显得格外年轻,有一次冒充她学长去参加她们社团活动,差点被学妹要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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