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小溪躺在宿舍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投下一条变幻的、冷色调的光带，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衬托得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愈发震耳欲聋。
两个小时前，她是如何走回宿舍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得生疼。记得顾言琛的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两道昏黄的车灯，像两双沉默而痛苦的眼睛，注视着她每一步的踉跄与决绝。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不是不想，是不敢。怕一回头，看到他那张写满疲惫与痛苦的脸，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摇摇欲坠的防线会瞬间崩塌。
“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这句话，连同他最后那近乎绝望的沉默，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像一台坏掉的留声机，唱针卡在最痛楚的沟壑，反复刮擦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轻轻侧过身，面向墙壁，蜷缩起来，像一个寻求保护的婴儿。被子里还残留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异常清醒，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想起他抓住她手腕时，掌心那滚烫的温度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想起他嘶哑着说“我爱你”、“绝不会放开你”时，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恐慌。他是爱她的，这一点，她从未怀疑。可正是这份爱，让此刻的僵局显得更加残酷。如果爱不能让他们在一起，那爱的意义又是什么？只是为了证明分离有多痛苦吗？
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套，留下冰凉的湿意。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不能在室友面前崩溃，不能。这是她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幽蓝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抓过。
不是电话，也不是微信。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新闻推送。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点亮屏幕，手指悬停在那个绿色的电话图标上，通讯录最顶端，“顾言琛”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睛。他的号码，她早已倒背如流。
按下去吗？
问他到家了吗？问他……手还疼不疼？（她听到了那声闷响和刺耳的鸣笛）
或者，只是听听他的声音？
指尖微微颤抖，距离屏幕只有一毫米，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按下去之后呢？说什么？
继续那场没有结果的争吵？还是听他用那疲惫不堪的声音，重复着那句苍白无力的“给我点时间”？
她给不起了。她的勇气，她的希望，在今晚那场耗尽全力的诘问中，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她害怕听到他声音里的痛苦，那会比自己的痛苦更让她难以承受。她也害怕，连这通电话，最终也会变成另一场无声的沉默。
指尖最终无力地垂下。
屏幕暗了下去，重新归于黑暗，也带走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
她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翻身，再次面向墙壁，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隔绝这个让她无法呼吸的世界。黑暗中，只有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和他最后那双痛苦绝望的眼睛，清晰得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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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高级公寓里，同样是一片死寂。
顾言琛没有开灯，颀长的身影陷在客厅宽大沙发的一角，融于浓稠的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烟味，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像他此刻杂乱无章的心情。
他左手的指关节处，一片明显的红肿破皮，是刚才在车里那一拳的代价。此刻正隐隐作痛，但这点皮肉之苦，与他心口的剧痛相比，微不足道。
他耳边反复回响着的，是小溪最后那几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和她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时间真的能解决一切吗？”
“我们已经两年了！”
“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无力、最柔软的角落。他无法反驳，无法承诺，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安慰都给不了。
他向来是自信的，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工作中，他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可面对家族这座庞然大物，面对亲情与爱情这道无解的难题，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能。
手机就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屏幕漆黑。他几次拿起，指纹解锁，屏幕亮起，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和小溪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昨天下午，她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那时，他们还在为两周年的纪念日满怀期待。
仅仅一天之隔，已是天翻地覆。
他的拇指悬在语音通话的按键上，无数次想要按下去。他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哭，是不是安全回到了宿舍，是不是……比他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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