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昊文兰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吓了一跳,随即怒火中烧,抄起门后的扫帚,准备教训他。
“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三天不打,房顶都要掉!”
“文兰!”一直沉默着蹲在灶膛口点火的姬忠楜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把怒气冲天的妻子和满屋的火药味一下子压了下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满草灰的粗布裤腿,没有看怒气冲冲的妻子,也没有立刻斥责儿子,只是用那双被灶火熏得微红、布满粗茧、像老树皮一样皱纹的眼睛,沉沉地望着永海。
那目光像南三河冬天结冰的河面,平静、冷硬,却隐藏着让人心悸的深意。
“你真的想清楚了?”
姬忠楜的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磨砂纸在摩擦。
永海昂起头,避开父亲那如深潭般的目光,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土、露在破被子外的脚趾,用力地点了点头,鼻子里重重地“嗯”了一声。
“好。”姬忠楜只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转身对一脸愕然的昊文兰说:
“给他留口饭。”
说完,便拿起墙角的扁担和一对空粪桶,吱呀一声挑上肩,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沉重的脚步声在院子里渐行渐远,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带走了所有的喧嚣。
昊文兰举着笤帚,望着儿子倔强的背影,又望了望空荡荡的门口,心中那股火气像被闷在肚子里一样,久久难以散去,最终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哭腔:
“作孽哟……你个讨债鬼!”
永海赌气不去学校的事,像一颗带刺的毒弹,在这个小小的家里炸开了锅,却又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
奶奶虞玉兰站在西厢房门口,脚在门槛上裹来裹去,犹豫片刻,最终没有说话,只是嘴角那两道紧抿的纹路似乎又深了几分,像用刀在风干的橘皮上又刻了一笔。
她转身进了屋,门轴发出干涩悠长的“吱扭”声,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得干干净净。
羌忠远悄悄端着猪食盆,从永海身边经过,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眼神复杂地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里面满是疑惑、担忧。
甚至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就像秋雨打湿的枯叶,沉甸甸的。
他很快低下头,快步走向猪圈,仿佛怕沾染上什么不吉的东西。
只有小姑姑姬忠芳,在傍晚收工回来得知消息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冲冲地冲进堂屋:
“啥?不念了?永海,你脑袋让门夹啦?多好的事儿啊!
念那劳什子书,酸文假醋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你看我,大字不识一箩筐,不也活得挺好的?
明天我跟你下地,挣工分!那才是正经事!”
她尖锐的声音像锥子,扎得永海耳朵疼,却又奇异地和他心里那股破罐子破摔的声音合拍。
永海以为父亲的沉默就是默许,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他做好了迎接一顿臭骂甚至痛打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接下来的日子,姬忠楜对他视若无睹。
吃饭时,没有人叫他;他蜷缩在墙角,也没人驱赶。
家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像暴晒后龟裂的稻田,无声地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
直到第三天清晨,天还黑黢黢的,启明星孤零零地挂在天边。
姬忠楜穿着那身打满补丁、浸透汗碱和泥土气息的粗布衣裤,悄悄走到永海蜷缩的草铺前,用脚轻轻踢了踢铺沿。
“起。”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永海猛地一激灵,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父亲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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