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瞧瞧如今的朱璧永!朕那时多么信任他啊!圣佑二年他得罪了先帝,贬到南边去当「长沙知府」,甫一投入我门中,便将他转到「广州知府」,再迁「两江转运使」,圣佑三年便升任「湖南巡抚」,那时他多忠心,又想要领兵,我便求着父皇让他成了「陕锡总督」拜「征虏将军」。”
“朕刚即位,他又撺掇几人搞党争,实在拗不过,朕只能将他再贬谪,可过一年又马上将他提携到「永安总督」,而后赐爵授衔,节制天下兵马,再到如今的权倾朝野!”
“现在他翅膀硬了……他狠起来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朕……把朕的皇位……一并生吞活剥了!”
说到激动处,黄晟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枯瘦的肩膀剧烈耸动,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
黄晏再也无法安坐,急忙起身上前,单膝跪在龙椅旁,轻轻为皇兄抚摸那瘦骨嶙峋、剧烈起伏的后背,触手之处,几乎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
待到咳嗽稍平,黄晟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又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与不解:
“还有……还有那李航!朕以为……他总是忠厚的人啊……朕待他不薄……”
听到“李航”二字,黄晏心中一凛,他知道接下来要涉及宫闱中最不堪、最禁忌的秘闻了,那关乎已故「淑妃」,关乎皇兄登基的隐秘,更关乎如今雄踞东南的大敌李航反叛的根源。
他下意识地想出言制止,提醒皇兄往事无需再提,但看到黄晟那完全沉浸在自身痛苦与怨恨中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只是默默地、缓缓地收回了手,重新退回到玉阶前,这一次,他背对着龙椅,坐了下来,仿佛不愿面对即将被撕开的血淋淋的伤疤。
黄晟看他坐下,并未在意他的姿态,边压抑着残余的咳嗽,边用那种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不解的语调说道:
“无非……无非就是一个女子!算得了什么?朕把王爵都赐给了他!「东唐王」!他还嫌不够?他还想让他的宝贝女儿死而复生吗?他以为……他以为是朕让「淑妃」死的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冤屈与愤懑,“「淑妃」……她本是先帝的妃子!按制,先帝驾崩,她就算不殉葬,也该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是朕!是朕舍了脸皮,顶着非议纳了她!已是避免了她直接殉葬而死!朕做的还不够吗?!啊?!”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身体因虚弱和愤怒而摇晃,一脚踢翻了龙椅旁摆放的一个珍贵缠丝金瓶。
那金瓶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响声,瓶身扭曲,并将光洁的金砖磕出了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凹痕。
“哪怕是朕的皇位!有过半的因素是他李航父女暗中助力而来!那也不是他李航今日咄咄逼人、裂土称制的理由!!”
“好了,皇兄!不要再说了!” 黄晏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声音沉痛而有力地打断了他。
他很早以前,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就知道了那段被刻意掩盖的往事——父皇在最后一次北巡之后、失踪之前,曾在一次酒醉后流露出意属自己承袭大统的想法。然而,这个念头在一次夜宿宫中时,被当时还是先帝妃嫔、心机深沉的淑妃套出,她迅速将消息传给了其父李航。
李航当机立断,押注于当时看起来更好控制、且名分更顺的皇兄黄晟,并以其在朝野的庞大影响力,几乎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帮助黄晟在混乱中迅速获取了皇位。
他知道,皇兄此刻的咆哮,一半是真情,另一半,何尝不是对自身皇位来源那隐秘不堪的一种痛苦宣泄?
但是,知道又如何呢?如今的局面,已成定局,追悔往事毫无意义。当时的自己,若真的承袭了皇位,面对这积重难返的帝国、虎视眈眈的群臣、以及如狼似虎的兄弟,就一定能够做得更好吗?未必。
权力场中,从来没有如果。
一切煊赫,不过过眼云烟;所有算计,终成镜花水月。
黄晏深深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垒都呼出。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犹自喘息、面目狰狞的皇兄,反问道,声音恢复了平素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皇兄,今日唤臣弟来,屏退左右,在这紫宸殿内……不单单只是絮叨这些前尘往事吧?”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黄晟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倒在地上的缠丝金瓶,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失控与绝望。
真正的议题,即将浮出水面。
“没错,你还是这般聪慧。”黄晟勉强坐直了身子,和黄晏对视。
“朕从来输得起,至少朕赢过。”他仿佛变了个人,之前的歇斯底里和愤怒咆哮消失的一干二净,“可若要说不恨,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今天下,吴逆夺一份,李航夺一份,这最后半壁,朱璧永也想夺,朕没有多少法子了,群臣之中离心离德的多,所以,朕,要想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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