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走之车”的目标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格物堂乃至整个天工院激起了滔天巨浪。惊愕、怀疑、兴奋、狂热……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集体亢奋。
然而,理想炽热,现实却冰冷如铁。
凌云深知,直接攀登“蒸汽动力”的高峰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必须选择一个更现实、更符合当前技术水平的切入点——畜力之外的、相对持续稳定的自然力。风力不稳定,且难以控制方向;水力强大稳定,却受限于河流。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二者结合,并辅以机械储能的方向上。
他构想了一种“风力-水力-畜力”混合驱动的车辆:在顺风或临近河流时,利用风帆或小型水轮获取动力,一部分用于驱动车辆,一部分通过一套复杂的齿轮和重锤机构储存起来(类似古老的重力储能);在无风无水或需要更大牵引力时,释放储存的能量,并可临时套上牲畜辅助。这更像一个移动的、简化版的混合动力工作站,而非真正的“自动车”,但其技术复杂程度,已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已知的机械装置。
草图初步绘就,所需的零件清单罗列出来,郭衡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精钢齿轮、高强度轴承、耐磨铜套、韧性极佳的复合木料、用于制作弹性部件的特种皮革……还有,用于储能的重锤和提升机构,这……这许多物料,闻所未闻!”郭衡拿着清单的手都在抖,“尤其是这轴承……要求内外圈光滑如镜,钢珠浑圆均匀,间隙极小……这如何做得出来?”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凌云的设计,几乎每一项都戳中了当前手工业技术的天花板,甚至远远超出。没有合格的轴承,传动效率低下,摩擦损耗惊人;没有高强度的齿轮,无法承受巨大扭力;没有合适的储能和释放机构,一切皆是空谈。
“所以,欲造此车,先攻其器。”凌云神色凝重,“我们需要更好的钢,更好的加工工具,更好的测量方法。此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分解难题,逐一攻克。”
他将庞大的项目分解成数个技术子项:炼钢、铸造、精密加工、传动、储能。每个子项又细分为更具体的技术难题。
然而,就在格物堂的学徒和工匠们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挑战时,周铎那日的警告,开始化作实实在在的“釜底之薪”。
首先发难的是物料供应。以往虽也紧缺,但总能想办法挤出来。如今,送往天工院的铁料、焦炭、木料、皮革,数量锐减,质量更是断崖式下跌。送去检验的铁料,竟有七八成被斥为“不合格”而退回,理由是“不符旧制”。负责押运的军吏态度倨傲,言语间夹枪带棒,暗示天工院“要求刁钻,浪费军资”。
郭衡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甚至搬出马三宝和王爷的旨意,对方也只是阳奉阴违,拖拉推诿。没有合格的原料,一切技术改进都成了无源之水。
紧接着,人员也开始出现问题。几名在格物堂学习表现优异、被凌云寄予厚望的年轻工匠,突然被原属匠户营的管事以“人手不足,紧急任务”为由,强行调回,安排的却是最低等的粗活。那两名文人学徒,家中也莫名受到骚扰,父母惶恐,来信催促他们“安分守己,莫要行差踏错”。
流言蜚语更是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格物堂那凌先生,其实是妖人,会用邪法催动机括!” “可不是!好好的匠户不去打铁,读什么书?分明是蛊惑人心!” “王爷是被他蒙蔽了!搞那些劳什子奇巧,耗费无数钱粮,却造不出几件像样的军械!” “周长史都发话了,说那地方不合规制,迟早要裁撤!”
这些话语如同毒蛇,悄无声地侵蚀着人心。天工院内,原本高昂的士气开始低落,一些工匠干活时变得犹豫迟疑,看凌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和疏离。格物堂的学徒外出时,甚至会遭到其他匠户的指点和嘲笑。
最大的打击来自于一次意外。一座正在试验改进炒钢工艺的新式炉窑,因使用的耐火砖质量低劣(被以次充好),在高温下突然崩塌,炉内铁水倾泻而出,虽未造成人员死亡,却烫伤了三名工匠,并彻底毁坏了炉体和一套昂贵的水力传动装置。
事故现场一片狼藉,黑烟滚滚,伤者的惨叫声和众人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
周铎的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秃鹫,第一时间赶到,不是救灾,而是勘察现场,记录“证据”。带队的吏员面无表情地对闻讯赶来的郭衡和凌云说道:“郭参军,凌先生,此等事故,伤亡匠户,损毁重器,皆因擅自改动古法、所用非人所致。周长史有令,请二位即刻具文说明情况,所有新式工坊,暂停作业,待查明缘由,分清责任后再议!”
暂停作业!这无异于对天工院的致命一击!
郭衡气得浑身发抖:“混账!分明是送来的耐火砖……”
“郭参军!”那吏员冷冷打断,“物料皆由尔等验收,白纸黑字画着押!如今出了事,便想推诿给上游?天下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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